在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突然地张口又闭嘴。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在玉也垂下眼睛，月光已经移过来，在玉看着象牙白瓷砖上吴诀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你们降灵人，都是这样的吗？”
吴诀打开这扇窗子，“怎么会呢。”吴诀拖着被子坐下来，手指着月亮，眼睛里一双月牙，“我……
我小时候就没有父母，吴家族长也没有告诉我我父母是怎么了。
我也有过胆子大的时候呢，仗着自己天资好、最好，缠着所有长辈问，“怎么会没有呢？是个人都会有父母的！”
你看，没有父母人从哪儿来呢？人也不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就算孙悟空也只那么一个孙悟空。缠着问也问不出结果。
我那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就叫她友人某吧。既然问不出结果我总是很难过的。那时候族里大家一起是要训练的嘛。如果有一个人总是赢，这个人如果方方面面都好，那么她肯定是一个万人迷。可我不是方方面面都好的，我最讨厌搭理我不喜欢的人。我不喜欢的人恰恰很多，所以不喜欢我的人也很多。我长久地被许多同辈讨厌着，又找不到自己的来头。这对一个爱琢磨的小孩子来说太难过了。这就是一种，现在没有被同龄人接纳，谈起过去居然也不被长辈搭理的情况啊。好像一本故事没有开头，其中的情节要怎么发展呢？怎么发展好像都可以，但其实换个说法就是怎么发展都是错的嘛。因为没有开头啊。
这种时候我的好朋友友人某对我说，她说吴诀你想，那些老头子最讨厌的就是非人。要是你的父母是被非人杀死的，他们肯定觉得丢脸而不愿意告诉你了。毕竟你现在是族里最厉害的，那些老头子不希望族里的新星也就是你知道，你有一对他们一点都不喜欢的父母呗。
我觉得她说的特别有道理。想来也只有这种解释了——不然你总不能说，我太厉害了，所以我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吴诀讲到这里，把在玉那只碗端起来，放在眼前平视。
在玉浑身不自在，“你在看什么？话说这就没了？难道你和友人某这么一猜就真的是这样了？那么我勉强可以当做一个你这么讨厌非人的理由。”
吴诀微笑点点头，“你猜友人某是谁？”
在玉真希望吴诀把碗放下来，她随口就打算说“我怎么知道”，却突然沉默。
她讲不定真知道。
在玉想到昨天送吴诀到校门的那个女孩子，和吴诀很像的气息，她们有血缘关系。在玉身为一个附灵对这些模糊不明显的东西看的清楚得很。
在玉肯定地说，“是你舍友。那个隋文雯。昨天送你出校门的那个人。”
吴诀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耸耸肩，“嗯，就是……”最后一个她字没出口，吴诀停住了。
她自己好像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似的，还隐隐约约觉得……不是隋文雯……
吴诀被自己吓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觉得？不是隋文雯又该是谁？
吴诀想，自己的童年，能被称得上友人的，难道还有别人吗？
她总觉得像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吴诀陷入了不言语的迷障，在玉也不说话了。
在玉觉得，怎么真有人可以因为一个妄想的猜测就对别人怀有那么大的成见呢。她真是很困惑了。在玉沉入碗中。吴诀一个人在月光下沉思。
在玉想着今天早上那些游灵估计又不来了，她开口打算劝吴诀先睡，吴诀总想那么多，肯定睡也睡不好的。
“阿吴，你还醒着吗？”
吴诀“嗯”了一句，突然问，“你说男神是不是我的搭档。”
“呃……关少爷大概是吧，你们之前不是一起来的？你们有什么交易吗？”在玉好奇。
“……唔。现在我和你待在一起，我也不怕男神了对不对。”
“对……吧……”在玉摸不着头脑。
“好的。”吴诀露出一个生动的恶作剧的微笑，摸出了手机。
“喂。”吴诀对着那边说话，眼睛一眨一眨，就跟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一样。
那边声音迷糊，“嗯……”
在玉凝神听下去，“是谁……”那边这么问。
在玉咧开嘴一笑，“男神——”
那边一个激灵，“展……哦。吴诀？”
吴诀皱眉，眼睛看着又从伞里冒出来的在玉，在玉摆摆手，表示她怎么会明白男神的想法呢？
吴诀讲不清自己怎么心血来潮要拖男神下水，她更讲不清自己在听到男神迷迷糊糊说出“展”字的这个瞬间，她心中突然涌起的万千情绪。
吴诀清清喉咙，“男神，睡啦？”
男神很无辜，“啊！不睡干嘛？都午夜十二点了啊！”
吴诀在月光下端详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问，“男神，我们是搭档对吧？”
男神抱怨，“啊……都说你们人类女孩子温柔可人美丽大方的——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奇怪啊……是——是——是搭档！搭档！让我睡觉好不好？我明天有早课啊！七点要起床的啊！”
吴诀完全没意识到“”
吴诀完全没意识到男神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迅速地翻了个白眼，假惺惺地笑，“哎呀！这样吗！那我就不过多打扰啦！”
男神舒一口气，“……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吴诀听见他的放松下来的声音更加漫不经心地如此说到。
男神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这下全是彻底睡意全无了，“怎么，吴诀，昨天你不是还绷这一张脸不爱搭理我嘛？”
吴诀一听他这带笑的问句，不禁又是一个白眼，“变化才是永恒的……男神，你要学会用变化的眼光看世界，用变化的眼光观察身边啊。”
“啧，听你这循循善诱的样子谁知道打哪儿来的传销贩子呢。”男神笑起来。
“诶你干脆来博物馆打地铺吧！”吴诀这么说完，继续看指甲，感觉好像该剪了。
男神怀疑自己听错，要么就是吴诀说错，“哈？！什么？你说什么？吴诀？你是真被哪个能言善辩的传销贩子鬼上身了？”
“这也不对啊？传销鬼还好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干嘛？我和你说我能把你就地打死。我不知道我的备注是什么，但是我可是关家一霸孩中一熊啊。”男神还滔滔不绝上了。
“……你还没完了是吧？”吴诀无可奈何地打断，“我就是吴诀。那句老话怎么讲的？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吴诀。”
“唉，这就更不对了，吴诀个没文化的讲不出这样的话来。”男神笑嘻嘻。
吴诀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取乐呢，她啐他，“呸！”
一会儿两人都安静下来，吴诀靠着柜子，“诶。你怎么不来呢。搭档。花季少女的邀请啊！”
男神：“呸。”
吴诀“哎哟”叫唤，“被你‘呸’回来了。搭档啊。我这可是在降灵啊，你不来一起？不一起叫什么搭档？”
男神调侃，“可是你这降灵是我雇的啊？我一边给你付工资一边自己上场嘛？有点亏了啊。”
吴诀白眼，“搭档这种东西，为世俗的财利所改变，这不得不说是时代的一种悲哀。遥想在玉活着的那时候，大家都重义，义薄云天的，豪爽大气。你不是总说你以为人类是怎样怎样好的结果你一个那样的都没碰见吗？呐，我告诉你啊，我们讲究你心中有什么，所见是什么。你不付出，怎么得到呢？”
“……”男神无言，“……你真是吴诀？”
在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俩，真是，还我活着的那时候，真能扯。”
吴诀跟着笑，然后就这么挂了电话。
在玉吃惊，“你都这么说了，就这么挂了？我要是关少爷，阿吴你这么挂了到正好，我便自己睡自己的去。毕竟打地铺哪有床上舒服？”
“而且在这儿睡还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架了，对吧？”吴诀笑着补全在玉的话，轻松地身子歪下去睡，“我也就这么一逗他。不过我都这么说了，要不要来还不一样是看他？”何况她刚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月话费也快没了。手头这工资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万一再停机，雪上加霜着实不好。
在玉看吴诀的样子只好作罢，“那你睡了？”
吴诀头像荷花承雨一样微微地胡乱点几下，“我睡了。”
男神到时吴诀已经睡得很熟。
在玉开始不知道是谁，听见楼下的声音来了满心戒备地站在楼梯口看着，男神慢慢上楼来被她看到了才放下心来，还隔了有一段距离她就招手，气息吐出来说话声像蜻蜓过水般轻，她喊男神，“关少爷！你真来了？”
男神点点头，猜到吴诀应该是睡着了，颇有点恼横地，他人都到了才发现吴诀是耍人的真不爽快。在玉还要喊他，“关少爷！你脚步声轻一点！”
男神便明知故问地，“吴诀睡了？”也不刻意收声音，低沉的嗓音在楼梯间打转。在玉做一个控制音量的手势点点头，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提一遍吴诀睡了来笑他，“关少爷，阿吴挂了电话就睡了。”
男神翻个白眼，走过在玉旁边作势削她，在玉并不怕地笑着看他。
男神轻轻走到吴诀旁边去看她。
他蹲下来。
吴诀睫翼颤动，嘴微微张着。
“她怎么睡在窗子下面？”月光此时亮极了，男神是喜欢暗着睡觉的人，觉得吴诀这样睡得并不舒服，问在玉。
在玉耸耸肩，“开始我们两个看月亮聊天来着。这样很漂亮啊。”彼此对视的时候会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瞳仁中月亮形状的反光，平静温和，悲悯淡然。
男神看着吴诀，“是很漂亮。”他附和道。
“……”在玉很想问问，比如关少爷你是在说月亮漂亮吗？
但她问出口的是一记直球，“关少爷。”
“你喜欢我阿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