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狱里出来，安欣的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女儿的去世对杨德忠的打击过于沉重，他对她说了许多她根本想不到能够听到的话。他说了很多自己以前的故事，他说十五年其实不长，但是这些话恐怕不会再有人愿意听他说了。
监狱里的天空是四四方方的，去监狱里走一趟，安欣才真切地体会到从前听说的那句“剥夺自由就是最重的刑罚”的意义，你抬头望着四方的天空，心里清楚地知道那高墙外的世界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接到莫白染的电话：“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视器，我刚结束你就打电话来了。”
陆洺正在整理器材，听到她打电话的声音，就问了一句：“莫白染？”
安欣朝他点点头，电话那头的莫白染带着笑意的声音已经回了过来：“我猜你应该差不多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我过来接你吧。”
“不用啦，我还想回单位一趟，整理一下刚才采访的素材。”
“工作明天也可以做，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神秘兮兮。
安欣无奈，只好放下手机，微微捂住了话筒对陆洺说：“我有点事情，你一个人把这些带回去OK吗？”
陆洺倒也笑起来，虽然那笑容并没有进到眼底：“你从来不都是直接吩咐的吗，什么时候开始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你是我的领导嘛。”
“你有事就去办吧，我自己把这些带回台里就行了，明天上班再一起整理这些素材吧。你是想把这些内容做成第三期吗？”
“还是你最懂我。”被他一语中的，安欣笑起来，“虽然贪官不值得原谅，但是既然他已经在牢里忏悔了，我还是希望大家知道他背后的故事，虽然不期待大家的原谅，但我总觉得这样的真相也需要被知道。”
陆洺蓦地笑起来，看起来倒是笑得十足真心：“前阵子回学校的时候，系主任私下和我说，不少学生回来看他，但是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就只有你，和当时刚入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是吗，人总是会变的吧。”安欣笑笑，有些不以为然。
陆洺的车开走没多久，莫白染就来了。安欣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配合地好奇起来：“突然想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说着，方向盘一打，车逐渐开远去。
弯弯绕绕开了将尽一个小时，安欣发现他带着她几乎跨越了一整个城市，从城西到城东，最后在一间其貌不扬的清吧前停了车。
天色已经黑透了，安欣有些不解：“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像是你这样的人会出入的地方啊。”
“我以前在这里驻唱过一段时间，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有才华的朋友。我当时和……”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微微顿了顿，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后才接上话，“我当时和一个朋友约定，以后如果遇上了喜欢的人，就要带她/他回这里来。”
“这么奇怪的约定？那个朋友是男是女啊？”隐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安欣问他。
“这不重要。”出乎意料地，他居然避而不谈，“先进去吧，我让老板留了位。”
所谓清吧，就是和那些沸反盈天的普通酒吧不同，清清静静地，客人点一杯酒，甚至是一杯茶，安静地听台上的歌手唱歌。这样的地方她从前读大学的时候偶尔也会来，在这里的确能遇到很多怀才不遇的朋友，也许哪天，某个连一杯酒都买不起的人，就忽然蹿红，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了。
莫白染牵着安欣的手，轻车熟路地带她来到吧台。老板是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看起来不像个酒吧的老板，倒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正在擦着酒杯，见他来了，还牵着个女生，就了然地笑起来：“看来是找到意中人了。”
“老板，老样子。”莫白染倒也不跟他客气，熟门熟路地在吧台边坐下。
老板应了一声就去调酒了，安欣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景致：“这里倒是很别致。”
“一会儿唱歌给你听。”莫白染笑盈盈地看着她，朝她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她笑着用手指戳戳他的脑袋：“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长的啊？长得又好看，事业又成功，家庭环境也好，居然还多才多艺？从小到大没少招小姑娘喜欢吧？”
“一般一般，自学成才，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他嬉皮笑脸地回她，忽然想起什么，就问，“说起来，你当时在学校听说过我吗？”
“听说过啊，怎么没听说过，斯人已毕业，传说犹流行，听说你毕业的时候全校女生的眼泪弄得学校里的湖水水位都涨了不少，所以我当时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肯定是只八面玲珑的花蝴蝶。”她笑起来。
“他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花蝴蝶。”正开着玩笑，老板端着两杯调好的酒就走了过来，递了一杯给他，“老样子，Margarita，双倍Tequila。”
“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板你调的Margarita最合我胃口。”
“这么多年了，这个台子还给你留着个位置，你是发达了，我这间破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老板看样子知道莫白染的身份，但是莫白染这人，因为他自己和墨溪的双重原因，成天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想不知道也难，老板又把手里另一杯鲜红的鸡尾酒递给安欣，“这杯BloodyMary给这位美丽的小姐，感谢你救苦救难把这个祸害收了。”
“天地良心啊老板，我在你这儿打工的那阵子可没少给你带生意啊，你可不能在我女朋友面前这么抹黑我的形象。”
“你是不知道，他在我这儿的那段时间，每天我店里都是女客比男客多，他简直是‘艳名远播’。”老板笑着打趣他。听老板添油加醋的描述，安欣被逗乐，也笑起来。
老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莫白染说：“你还记得南夕吗？她……”老板的话还没说完，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片刻以后又亮起来，一束聚光灯照在舞台中央，那里坐着一个抱着吉他的女人，一头暗红色的大波浪长发在灯光下泛着腥红的光泽，即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