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躬身，神情恭谨道：“末将明白。”
杨文广缓缓起身，神色沉稳，开口道：“我不过略陈己见，这一千精锐营终究由你执掌，就依着你的心意行事吧。”说罢，他稍作停顿，似是想起什么，“对了，明日我遣帐下副将与你同去见阿拉布塔，他向来对我多有信赖，如此更为妥当。”
曹炬不再推脱，抱拳道：“多谢杨将军。”
杨文广摆了摆手，语气平和道：“无需言谢，你我皆为朝廷鞠躬尽瘁。”语毕，他迈出几步，却又骤然回首，目光灼灼地看向曹炬，“你出身钟鼎之家，身份尊崇无比，精锐营潜入塞外之举，并非非你不可，但你却执意亲往。杨某生平对那些官宦子弟，向来不屑一顾，然曹将军你，却是个中异类。”
大辽幽州，皇宫御膳房内，气氛略显忙碌。
一名宫女脚步匆匆，疾步入内，口中高声问道：“胡总管，诸事可都筹备妥当了？”
胡总管满脸堆笑，哈着腰忙不迭回应：“娇奴姑娘，一切皆依照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安排得妥妥当当，姑娘大可放心。”
那宫女径直走到桌案旁，目光细细扫过，仍觉心中不安，蹙眉道：“娘娘有令，如今寒天冻地，鲜蔬匮乏，只能暂且将就。但肉类务必保证新鲜，胡总管，你可清楚？”
“那是自然！”胡总管连忙应道，“小的特意叮嘱刘老板，将猪带至御膳房后当场宰杀，至今尚不足半个时辰。”
宫女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中年汉子，面容憨厚老实，不禁展颜笑道：“既是刘老板亲自操办，奴婢便放心了。”言语之中，竟比对胡总管还要客气几分。
刘老板赶忙躬身，恭敬道：“能为娘娘效力，实乃小人之荣幸，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马虎。”
胡总管在旁赔笑道：“刘老板的肉铺，可是娘娘早前指定的，娘娘慧眼如炬，幽州城内诸多肉铺，唯有刘老板家的肉质最为鲜嫩，如今御膳房所需肉类，皆由刘老板供应。”
娇奴心中暗哼，想这胡总管当初百般刁难刘老板，如今见姑娘荣升皇贵妃，便忙着阿谀奉承，实在可气。
“你们在此等候，我这便去请皇贵妃娘娘。”
娇奴离去之后，许久未曾归来。胡总管心急如焚，在原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还不来？皇上的午膳可耽搁不得呀！”
刘老板冷笑一声，忽觉不妥，赶忙咳嗽一声掩饰，说道：“胡总管稍安勿躁，皇贵妃娘娘自有分寸。”
又过片刻，门外小太监一路小跑进来，高声禀报：“皇贵妃娘娘驾到！”
胡总管、刘老板等人赶忙整衣，疾步站到门外。只见远处，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来。待她走近，众人齐刷刷跪地，齐声高呼：“参见皇贵妃娘娘！”
“平身吧。”女子声音轻柔，面容正是昔日宫内司膳女官李沛儿。
“谢娘娘！”
胡总管站起身来，神色愈发恭敬。眼前这位皇贵妃娘娘，虽出身低微，却深得皇上宠爱，皇上几乎每晚都留宿于她的侧宫。如今，便是皇上身边的阿里果阿总管，在她面前亦是恭敬有加。自己不过区区御膳房管事，岂敢有丝毫懈怠。至于娘娘曾为自己下属之事，胡总管只盼能忘得干干净净，也期望皇贵妃娘娘同样忘却。
众人进入屋内，娇奴开口道：“胡总管，你与手下人等暂且退下。娘娘今日要亲自为皇上烹制午膳。”
胡总管微微一怔，无奈应道：“是。”
胡总管在御膳房历经数十载，对李沛儿的厨艺向来钦佩不已，只是她的烹饪秘诀从不肯示人。李沛儿身为司膳女官时，做菜便仅有娇奴在旁协助。胡总管曾数次强行闯入，李沛儿宁愿罢手不做，也不让御厨们旁观。而契丹皇帝因舒晓云的缘故，对李沛儿格外宽容，胡总管对此也只能徒呼奈何。如今回想，不禁暗自庆幸，多亏当初未曾将这女子得罪过深，否则恐怕早已被革职逐出宫去。
众人正欲往屋外走去，娇奴忽然道：“刘老板留步，听闻你刀功精湛，切肉这等粗活便交予你了。”
刘老板下意识看向胡总管，毕竟他才是此处总管。胡总管见状，笑道：“娇奴姑娘既有此意，刘老板便留下吧，好好侍奉娘娘，切莫让娘娘劳累。”心中却暗自可惜，这刘老板只会杀猪剁肉，于做菜之道一窍不通，否则倒是可以从他口中探得一二。
待众人离去，李沛儿向娇奴使了个眼色，娇奴心领神会，走到桌案前，将肉剁得砰砰作响。
李沛儿压低声音，问道：“刘先生今日匆忙进宫见沛儿，所为何事？”
刘老板微微一笑，道：“李姑娘，你入宫已有数月，却从未与我等联络，凤大先生数次欲与你相见，皆未能如愿，心中着实担忧。”
李沛儿轻叹一声，面露无奈之色：“刘先生有所不知，如今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沛儿身为司膳时，尚可借采购之名出宫。可如今那些嫔妃嫉妒我深得皇上宠爱，视我为眼中钉，宫中处处皆有监视，沛儿哪敢轻易与外界联络。”
刘老板微微点头，道：“你所言不无道理，凤大先生亦是这般揣测。今日派我进宫，便是告知你今后的联络方式。”
李沛儿面露难色，犹豫道：“刘先生，沛儿如今在宫中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大意。与外界联络之事，能否暂缓？否则一旦被人察觉，沛儿生死事小，若连累了凛风阁，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不必忧虑。”刘老板宽慰道，“宫内太平湖南侧树林中，从左数第十三块石板之下，设有一暗格，凤大先生的密令便藏于此处。稍后你让娇奴将其取出。此后每月十五，你将所办之事以暗语写成书信，置于此暗格，自会有人前来收取。”
李沛儿闻言，面露惊讶之色：“如此说来，宫中尚有我阁弟子？”
刘老板脸色一沉，厉声道：“此非你该问之事！”
“是。”李沛儿赶忙垂首应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
……
刘老板离开皇宫后，径直前往一家布店。他熟稔地来到内院一间屋前，先是轻轻敲击三下，继而用手指弹了三下，随后推门而入。
屋外阳光灿烂，屋内却昏暗无光，仅有的一扇窗户被布帘遮得严严实实。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摇曳不定，一位身着青衣之人端坐在桌后，面容在光影中显得模糊不清。
刘老板赶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参见大先生。”
青衣人微微点头，问道：“见到沛儿了？”
刘老板躬身答道：“见到了。正如大先生所料，李姑娘言语间多有推脱之意，小人以为，此女已不可信。”
青衣老者沉默良久，缓缓叹了口气，道：“沛儿这孩子，自幼聪慧过人，老夫对她向来寄予厚望。除调查舒晓云之事外，这些年从未让她涉险。未曾想，这一众孩子中，她竟率先有异心。”
刘老板小声提议道：“要不……让韩破风将她除去？”
青衣老者摇头道：“她暂且尚无背叛之举，不必急于一时。况且她如今身为皇贵妃，身边护卫必定严密。韩破风虽武功不弱，但在宫中身份低微，恐难以接近她身旁。”
青衣老者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道：“传令下去，除你与韩破风外，所有凛风阁弟子即刻撤出幽州，前往附近城镇，转换身份，暂且隐匿。此外，将此事告知阁首与枢相大人，听候他们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