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刚出营门，翟隆一路小跑过来道：“将军，杨将军要见你。”
塞外寒风似刀，割得人脸生疼，西宁大营中气氛肃杀。曹炬心中暗忖，杨文广与自己向来不合，此番突然相邀，所为何事？当下便问：“杨将军在何处？”
翟隆抬手往前方一指，答道：“就在前面那座军营中。”
曹炬微微点头，神色沉稳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一旁林征途面露担忧之色，忍不住劝道：“将军，杨文广与你素有嫌隙，此次邀你前去，怕是不怀好意，我等还是与你同去吧。”
曹炬却哈哈一笑，满是豪情道：“不必多心，杨文广就算对我有敌意，谅他也没这胆子公然加害于我。就算真有变故，凭我这身功夫，支撑到你等前来救援，那也是绰绰有余。”
林征途无奈，只得应了声是。
待曹炬离去，翟隆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将军也太不顾惜咱们了，小林你都这般说了，他却不让咱俩跟着去帐篷里暖暖身子，偏要把咱们留在这冰天雪地中挨冻。”
林征途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曹炬踏入帐篷，只见里面空旷寂静，唯有杨文广独坐于火炉旁。杨文广见他进来，微微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曹将军来了，坐。”
曹炬依着军中礼节，恭敬行礼后，在杨文广下首落座。旁边军士上前为二人斟上茶水，而后躬身退下。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炉火噼啪作响。过了片刻，杨文广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那些武林中人，可还安分？”
曹炬点头应道：“是。末将所交代之事，他们皆已应下。”
杨文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我在都统制大人面前就讲过，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武林中人乖乖听话的，非曹将军莫属。可都统制大人放心不下，非得让我来瞧瞧。”
曹炬谦逊道：“杨将军过誉了。实是这些武林义士心怀报国之志，并非末将之功。”
杨文广微微颔首，接着说道：“话虽如此，但习武之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与他们结交不难，可要让他们真心服你，听从你的号令，却非易事。曹将军的武功，连邓老前辈和费掌门都赞不绝口，将那些武林人士编入你营，再合适不过。”
曹炬微微一笑，略作沉吟后，问道：“不知费先生伤势如何了？”
杨文广微微一怔，这几日他与曹炬数次碰面，二人皆默契地避开此话题。此刻见曹炬神色坦然，便也直言道：“伤势颇重，恐怕至少得休养一月。”
曹炬不禁轻叹一声，惋惜道：“可惜了。费先生武功高强，素有中州孟尝之称。末将本欲请他担任副手，统领那五百武林义士，如今看来，只能另觅他人了。”
杨文广问道：“可有合适人选了？”
曹炬点头道：“不错。”
“是哪位门主？”
曹炬摇头道：“那人并非一门之主。他叫胡卫南，杨将军想必听闻过此人。”
杨文广面露讶色，说道：“这胡卫南，不是与你有灭门之仇吗？”
曹炬神色笃定，说道：“他已承诺在西宁绝不再提此事。此人光明磊落，定不会食言。而且胡卫南的武功，在这些人中仅次于邓老前辈和费掌门等几位，又孤身一人，处事更容易公允。不像费先生身为八卦门掌门，即便处事公道，也难免有人不服。”
杨文广思索片刻，道：“嗯，你既已拿定主意，我也不再多说。对了，从塞外回来的那五百杂胡儿，可还在你营中？”
曹炬答道：“尚在末将营内。”这五百杂胡儿，乃是阿拉布塔受曹炬所托，派去塞外打探消息的。当初约定，归来后先将所获情报向曹炬禀报。
杨文广脸色一沉，凝重道：“这些杂胡儿此次收获不小。竟探得塞尔柱帝国改变战略，原本对回纥部落是驱逐打压，如今改为利诱收买。当年回纥主力虽已被歼，但塞外草原上仍有近百个部落。这些年，我西宁大营一直驻守此地，甚少出塞，这些部落群龙无首，为争牛羊和草地自相残杀，我们也未将其放在心上。可一旦被塞尔柱帝国利用，虽说单个部落成年男子不过数千，甚至有的只有数百人，但聚在一起，转眼便是十余万大军。如此重要军情，大营斥侯却一无所知，实在该罚！”
曹炬赶忙劝道：“杨将军，此事也怪不得大营斥侯。他们只能在远处监视塞尔柱大军动向，哪能像杂胡儿这般混入回纥部落。因此末将此次奉命组建精锐营，定要将这五百杂胡儿纳入其中。”
杨文广仍有怒气，哼道：“即便如此，大营那些斥侯也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如今大营中，杨文广官职仅在高尽忠之下，军情事务由他主管，曹炬不便多言，便转了话题道：“杂胡儿首领马罡倒是个人才。得知此事后，当机立断，将末将给他的金银财物都献给了畏兀族族长，还与族长结为兄弟。畏兀族原是回纥余部五大部落之一，塞尔柱帝国西来，畏兀族首当其冲，族中青壮死伤过半，无奈退至西宁附近，与塞尔柱仇深似海。我精锐营日后出塞，便可借畏兀族之名行事。”
杨文广惋惜道：“是啊，马罡若能为我大营将领，杨某定要为他记一大功。”
曹炬笑了笑，未作回应。他心里清楚，马罡是当年毕太傅安插在杂胡儿中的棋子，原本听命于毕从舟。自己到西宁后，毕从舟见他有意收服杂胡儿，便告知了马罡的身份。正因如此，曹炬才在高尽忠面前力保杂胡儿所探之事属实，促使高尽忠采纳建议组建精锐营。
杨文广长叹一声，又问道：“那五百杂胡儿，你不打算让他们回阿拉布塔那儿了？”
曹炬苦笑道：“若让他们回去，日后再想讨要可就麻烦了。索性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杨文广面露担忧，道：“可这五百杂胡儿，真愿意留在大营效力？若是口是心非，在营内倒也罢了，到了塞外再生异心，可就危险了。”
曹炬思索一番，道：“末将打算将这五百武林义士和五百杂胡儿混编后操练。”
杨文广心中一凛，道：“你是说……”
曹炬缓缓道：“以一盯一。那些武林中人对付杂胡儿，即便以一敌二，也应游刃有余。”
杨文广沉默不语。他也是统兵之人，深知曹炬此计在当下情形最为妥当。
曹炬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其实并不太担心。有马罡在，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况且这五百杂胡儿中，不少还是自己的亲信。只是这些，不便对杨文广言说。
过了许久，杨文广道：“五百杂胡儿留在大营之事，便由我向阿拉布塔说明缘由。明日就派人去，我与他交情深厚，他定会应允。”
曹炬心中疑惑，杨文广竟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提及与阿拉布塔的交情，想起前几日高滔滔所言，不禁暗自思忖，难道他真已放下过往？
曹炬欲言又止，终究觉得不便询问，只得拱手道：“多谢杨将军。只是阿拉布塔首领那边还欠着一批粮草，末将思来想去，还是明日亲自送去为好。”
杨文广面露诧异，道：“那些武林中人明日便来你帐下报到，你若去送粮草，谁来操练他们？万炎理带兵还行，可面对这些武林人士，恐怕难以服众。”
曹炬轻笑道：“杨将军方才也说过，这些武林中人桀骜不驯。末将觉得，一开始强行压制未必是好事，不如先松后紧。与其让不安分的人隐藏其中，不如先让他们暴露出来，等末将回来再整治。”
杨文广点头笑道：“这倒是个好计策。不过要把握好分寸，若是过头了，容易引发争执，大敌当前，可不能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