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都统制帅帐不远处,有个规模不大的军营,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营门外既无军旗招展,亦无领军将领的标识,甚至连个站岗放哨的人都不见。
曹炬立于营门之前,不禁摇头,朝着身旁的林征途说道:“罢了,小林,叫兄弟们在此等候,你与小翟随我一同进去。”
翟隆愤愤然道:“将军,这些武林中人实在太不成体统!既已投身军中,便该遵循军中规矩。瞧这副模样,倘若敌军来袭,必然瞬间溃败!”
曹炬微微一笑,道:“小翟,你这段日子倒是长进不少,时刻将军规铭记于心,颇有几分带兵将领的风范了。”
翟隆略显羞涩,说道:“将军过奖了,属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自这三千禁军来到西宁,每日于校场刻苦操练,一举一动皆以背嵬铁骑为准则,历经一月有余,早已今非昔比。
曹炬轻拍其肩,道:“武林中人习性如此,向来受不了丝毫约束。但你切莫小觑他们,这些人各个武艺超凡,若是我这三千禁军对上他们一千人,即便本将军亲自挂帅,胜算亦是渺茫。”
翟隆听闻,不禁问道:“那若是再添上五千背嵬铁骑呢?”
林征途听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小翟真是天真得紧。
曹炬没好气地瞪了翟隆一眼,道:“若本将军麾下有五千背嵬铁骑,无需禁军插手,便能将这一千人一举歼灭!”
翟隆面露不满,道:“将军莫要小瞧了我们!”
曹炬边行边道:“并非小瞧,禁军终究尚未经历实战,一旦面临生死搏杀,难免有人会阵脚大乱。两军对阵,我方阵营中只要有一处生乱,整个阵形便会土崩瓦解。若论单打独斗,你们绝非这些武林中人的对手。”
一行人往营内行进未远,便闻远处传来兵刃碰撞之声,喝彩声、助威声交织一片,此起彼伏。曹炬等人加快步伐,不多时便来到校场之畔。但见千余人身着各式服饰,零散围坐于校场四周。场内两人,一人手持短枪,正是梅花棍冯万里,一人挥舞鬼头刀,乃是鬼头刀陈启,二人招招狠辣抢攻,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战况激烈非凡。
林征途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好厉害的功夫!”
翟隆却嘻嘻一笑,道:“与将军相比,又能如何?”
林征途懒得理会,凝神观瞧片刻,忽道:“奇怪,这二人所使招数怎的如此眼熟?好似是将军传授于我们的戟法。”
“还是小林眼光独到。”曹炬微微点头,他一眼便瞧出场内二人招数中夹杂着温侯戟法,且运用颇为娴熟,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
忽闻“叮”的一声脆响,持刀的陈启手中鬼头刀竟突然断成数截,几块碎片向着四周飞射而出,引得众人一阵惊呼声。所幸在场众人皆全神贯注于比武,且武功皆不弱,虽事发突然有些措手不及,但或闪避或格挡,倒也无人受伤。
陈启将手中半截鬼头刀狠狠往地上一掷,大声嚷道:“不行不行,如此下去绝非良策!邓老前辈,这温侯戟法固然威猛无比,却灵巧欠缺,每一招皆硬接硬挡,寻常兵器根本难以承受,为何不避实就虚,寻机再取敌性命?”
邓延陵缓缓说道:“陈老弟,想当年与回纥交战之时,老夫与千余名武林豪杰亦来到西宁。那时众人皆目空一切,自恃凭借自身武艺,于千军万马之中亦可来去自如。然而真到了战场上,陷入混战之际,身前身后、左右两侧皆有人,向后一闪便可能撞上旁人的兵刃,根本无施展小巧功夫的余地,一刀便是一刀,容不得半点花巧。而这温侯戟法最适宜于万军之中施展,这一月以来,诸位兄弟虽已将招式练得娴熟,但细微之处尚未领悟。此戟法看似大开大阖,实则内藏诸多精妙招式,可惜费掌门今日不在,否则以他当世刀法大家的身份,由他来指点,诸位必定获益匪浅。”
“邓老前辈果然不愧是前辈高人,见解独到,晚辈佩服之至。”
邓延陵转头望去,赶忙起身,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曹将军。老夫方才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让将军见笑了。”
“邓老前辈客气了。”曹炬说道,“晚辈自来到大营,便为军务所累,直至今日方得前来拜见,实在惭愧万分。”
青云派掌门图骏豪等人亦走上前来,这几位曹炬先前皆曾见过,只是未见费玄与胡卫南二人。众人相互寒暄几句后,曹炬对邓延陵说道:“方才那二位武功高强,不知是何方豪杰,烦请邓老前辈为晚辈引荐一番。”
“老夫真是糊涂了。这位使鬼头刀的陈启,乃定州人士,那位使梅花棍的冯万里,是老夫的子侄辈。”邓延陵本欲夸赞陈启和冯万里几句,但转念一想,在这少年面前谈论这两人武功如何高强,实有班门弄斧之嫌,便只简略介绍了两句。
曹炬向二人拱手道:“久仰久仰。”这时代之人着实淳朴,这二人的绰号竟就是他们所用兵器,哪似小说中所写那般玄之又玄。
陈启与冯万里赶忙回礼,心中却满是疑惑,他们二人在武林中虽有些许名声,但也仅限于江湖,这位曹将军缘何会听闻过自己的名字?却不知曹炬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曹炬俯身拾起一块断刀碎片,端详一番后说道:“陈兄所用这把刀,刀身着实薄了些。晚辈记得军中有一种厚背短柄大刀,专为前锋营攻坚时的勇猛之士配备。晚辈回去便向都统制大人禀报,让军需官调拨两百把过来。”
陈启大喜过望,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温侯戟法本是长兵器戟法,换做这短杆鬼头刀来施展,总觉束手束脚。冯兄弟,待陈某换了兵刃,再与你痛痛快快比试一场!”
那冯万里似是不喜言笑,脸上始终冷若冰霜,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邓延陵在一旁笑道:“陈兄弟,这温侯戟法便是曹将军让费掌门传授给你们这些使兵器之人的。如今将军亲临,还不趁机讨教一二?”
这些武林豪杰当初随曹炬麾下八千将士一同来到西宁大营,然而真正见过曹炬之人尚不足十人。虽说听邓延陵称呼其为曹将军,不少人已隐约猜到是他,但此言一出,四周仍是响起一阵低呼声。
“果然是他。”
“不会吧,胡卫南竟是败在他手中?”
“邓老前辈都如此说了,还有何可怀疑的。”
“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他年纪这般轻轻……”
陈启与冯万里亦不禁为之动容。陈启更是满脸恭谨之色,拱手道:“久闻曹将军大名,不知将军可否指点一二?”
曹炬笑道:“指点不敢当,在下愿与陈兄一同探讨一番。”
言罢,曹炬从翟隆腰侧抽出佩刀,与陈启、冯万里行至方才二人交手之处,说道:“邓老前辈所言极是,这温侯戟法应是一套攻守兼备的戟法,戟可演变成诸般兵器,其中这‘守’字诀并非被动防守,实乃攻中含守,以守助攻。”
陈启不禁问道:“攻中含守,陈某略知一二,只是这以守助攻……”
曹炬转身面向冯万里,道:“冯兄棍法精妙绝伦,可否陪小弟一同演练这温侯戟法?”
“自当奉陪。”冯万里将梅花棍斜指,严阵以待,守住门户。他与胡卫南交情深厚,彼此多次交手,深知自己武功较胡卫南尚逊三分,既然连胡卫南都败于这曹将军之手,冯万里自知今日遇上了生平罕见的强敌,不敢有丝毫懈怠。
曹炬笑道:“冯兄无需全力施为,你我不过是切磋而已。”
语毕,曹炬一刀直直劈出,刀速果然并不快,冯万里轻松闪过,手中梅花棍如毒蛇出洞,刺向曹炬左胁。曹炬并未收刀,只是手腕陡然翻转,一刀砍在梅花棍上,顺势弹起,反削冯万里颈部。冯万里手中梅花棍已被荡开,大惊之下正欲后退,却觉颈部一凉,曹炬手中那刀已然搁在他的肩上,刀背紧紧贴着他的脖颈。
冯万里心中一片茫然,这刀速度并不快,自己为何躲不开?而且那刀明明刀刃向前,怎的又变成刀背贴颈了?究竟是何时反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