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缓缓收刀,目光炯炯地望向鬼头刀陈启,开口问道:“陈兄,可瞧仔细了?”
陈启满脸皆是困惑之色,说道:“曹将军,方才那劈枪反击的招数,似乎并非温侯戟法中原本就有的招式啊?”
曹炬神色沉稳,说道:“陈兄,不妨回想一下温侯戟法的第三势。”
陈启下意识地抬手比划了几下,而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突然,他猛地大声喊道:“原来如此!陈某先前以为那第三势不过是虚劈一戟,用以迷惑敌人,随后再出招,还觉得这虚招实在多余,却不曾想竟是通过格挡来借力攻敌。陈某这下算是明白了。”
“陈兄所言倒也在理,倘若对手并未发动攻击,那这一招确实就成了虚招,舍去也并无不可。世间的戟法,再如何精妙,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由刺、劈、削、切、撩等几般招式组合而成。温侯戟法看似简洁明了,招式并不繁复,然而其中最为关键之处,便在于劲力的巧妙运用以及出戟时机的精准把握。”曹炬说着,转头看向梅花棍冯万里,“小弟打算将此招再施展几次,冯兄可否将速度再放慢一些,好让陈兄能看得更加真切。”
言罢,二人便你来我往地动起手来。只见曹炬的招式相较方才似乎更为缓慢,然而冯万里却依旧躲避不得,曹炬的刀背每次都精准地在他颈部轻轻一触便即刻收回。冯万里只觉冷汗直冒,浑身仿若被汗水湿透,就在此时,忽听曹炬压低声音说道:“冯兄,还请留意小弟脚下步伐的变化。”
曹炬将这一招反复施展了五六次之多,冯万里手中的梅花棍攻击方位亦是不断变换,然而却始终无法躲开曹炬那记反手刀。四周众人听闻曹炬所言,大多都以为冯万里是为了帮助陈启领悟戟法,才故意表现得如此狼狈,纷纷对他的宽广胸襟赞叹不已。唯有邓延陵等寥寥几人,看出了其中隐藏的精妙门道。胡卫南坐在人群之中,不禁长叹一声,面露不忍之色,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冯万里则紧紧盯着曹炬的脚步,脸色接连变幻,先是充满迷惘,而后转为震惊,最后竟变得如痴如醉。陡然间,他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如电般连变,手中的梅花棍舞动得宛若游龙一般,终于成功避开了曹炬的最后一刀。
冯万里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深深作揖到地,说道:“多谢曹将军的悉心指点。”
曹炬赶忙上前,伸手轻轻扶住冯万里,轻声说道:“冯兄不必如此多礼。此套步法虽说是温侯戟法在步战之时所运用的,但对于其他兵器而言,同样有着不小的借鉴之处。小弟平日里琐事缠身,闲暇的时间着实不多,还望冯兄能够代为将此传授给各位英雄豪杰。”
冯万里神色郑重地说道:“曹将军尽管放心,冯某必定尽心尽力。”
曹炬转过身,又向陈启问道:“陈兄,此番可看明白了?”
陈启不禁长叹一声,说道:“看是看明白了,只是若想要像曹将军这般拿捏得如此巧妙,必定要经过无数次的千锤百炼,而且还需有浑厚的内力作为支撑,绝非短短数月便可练成的。”
曹炬微笑着说道:“陈兄,在沙场上与你对阵的不过是些回纥人罢了,又怎能与冯兄相提并论呢。以陈兄的高强武功,只要稍加领悟,杀敌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陈启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哎呀,说得确实在理,陈某倒是想得过多了,不过就是杀几个回纥毛贼罢了。”
众人听闻,皆不禁笑出声来。邓延陵笑着说道:“陈兄弟,话可不能这般讲。费掌门这几日恰好不在,你带着那些使刀的弟兄们,可要更加勤奋刻苦地操练才是。这套戟法每多精通一分,在沙场上便多一分保命的希望。”
“邓老前辈放心,陈某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兄。”曹炬接着说道,“温侯戟法的后几式同样暗藏着诸多玄机,方才小弟施展了第三式,举一反三,你们回去之后可要好好琢磨一番。要知道,自己领悟所得,远比旁人的指点更为重要。若是遇到不解之处,再来找小弟便是。”
曹炬话语之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教诲之意,然而场内众人却都觉得理所当然,并无丝毫不妥。陈启和冯万里更是一脸恭敬,连连称是。
“对了,邓老前辈,方才听闻费先生这几日并不在此地,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曹炬突然开口问道。
邓延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费老弟只是说他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具体的情形,老夫也并不知晓。”
曹炬一听,心中便已明白。想来邓延陵必定已经知晓费玄受伤之事,只是还不清楚此事与自己有关,否则以他这老江湖的精明世故,断不会轻易提及费玄的名字。
不过如此倒也好,否则若是从邓延陵口中得知费玄身受重伤,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前去探望一番,届时难免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曹炬不愿再继续提及此事,于是转口问道:“西宁此地气候恶劣,食宿条件又甚是艰苦,不知邓老前辈和诸位英雄在此住得可还习惯?”
邓延陵呵呵一笑,说道:“多谢曹将军挂怀。我等来到西宁,乃是为了大宋抵御回纥,只要能有口饭吃、有处安身便足够了,无需太过讲究。”
“这是哪里的话。”曹炬回应道,“翟隆,速命儿郎们将车子推过来。”
翟隆赶忙应了一声“是”。不多时,近百名禁军推着数十辆大车缓缓走来。
“邓老前辈,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主要是些肉类和酒水,还望您能够笑纳。”
邓延陵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帅营的情况我们又不是不清楚,寻常军士好些日子才能吃到一点肉食,我们怎能抢占军士们的口粮呢。”
曹炬微微红了红脸,要说西宁帅营之中,哪个营内的物资最为丰富,恐怕非曹炬麾下这八千人所属的营地莫属。尤其是那三千禁军,朝廷百官几乎个个都与他们沾亲带故,各类军需物资的调配极为顺畅,几乎每一项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拨发,每日的口粮标准更是远远超过了西宁最为精锐的背嵬铁骑。到了西宁之后,高尽忠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插手曹炬营内的事务。若不是曹炬平日里掩饰得好,恐怕早就引起其余各营的不满了。曹炬也是满心无奈,这些物资都是随着大营的那批辎重一同运到西宁的,又不是自己主动去索要的,而是朝廷各个部门主动送来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况且这些物资虽然堆在自己营里看着数量不少,可若是分摊到各个大营,便显得微不足道了,倒不如自己留着。
“据晚辈所知,各位豪杰每日的伙食标准,其实比军士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邓老前辈就无需再推辞了。况且晚辈这么做,也是另有原因的。”曹炬说着,声音忽然压低,“日后武林群豪的一切所需,都将由晚辈来负责调拨。”
众人听闻,皆是一愣。曹炬接着说道:“邓老前辈,还有各位门主,咱们到帐中详细商议此事。”
邓延陵等人纷纷点头。
曹炬忽然朝着远处抱拳说道:“胡卫南胡兄,可否移步过来一叙?”
胡卫南万万没想到,自己躲在人群之中,还是被曹炬发现了。他犹豫了片刻,无奈之下,只得站起身来,缓缓走了过去。
待他走到跟前,曹炬微笑着说道:“胡兄,你我曾有言在先,在这西宁将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不再提起,可你为何还要躲着小弟呢?”
胡卫南神色冷淡,说道:“胡某可不敢与曹将军称兄道弟,有话便直说吧,找胡某所为何事?”
“胡兄稍安勿躁,待进了帐中,再详细相谈。”曹炬说着,转头对陈启和冯万里说道:“陈兄,冯兄,烦请二位叫些人来,将车上的货物卸下。”
陈启转过身,大声喊道:“弟兄们,嘴巴都快淡出鸟味来了吧,今日有酒喝了,还不赶紧动起来!”
武林群豪听闻,顿时轰然大笑,年轻些的早就迫不及待地捋起袖子,朝着这边快步走来。这些人平日里就习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到西宁之后,确实憋闷得厉害,高尽忠等西宁将领也不可能每日都将他们奉为上宾。众人对此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并无怨言,但如今听闻有酒可喝,毕竟也是一件令人高兴之事。
邓延陵等人与曹炬一同走进帐内,各自入座。然而曹炬却并未坐下,而是对着众人恭恭敬敬地深深作揖行礼,说道:“邓老前辈,各位门主,晚辈在此向诸位赔罪了。”
除胡建安之外,邓延陵等人纷纷站起身来,问道:“曹将军,这是何意?”
“晚辈已征得都统制大人的许可,我大宋的武林义军从即日起,将列入帅帐直属,并受晚辈节制。”曹炬抱拳道,“只是此事事前未曾与各位商议,晚辈特来赔罪。”
邓延陵等人面面相觑,帐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