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晓云满心疑惑,奇道:“要《史记》所为何事?”
曹炬随手将手中信函递与她,说道:“你瞧瞧,可看得明白?”
舒晓云匆匆扫过一眼,只见那纸上除了壹、贰、叁这般汉字数字,竟还夹杂着许多久未得见的阿拉伯数字,不禁莞尔一笑:“原来竟是封密码信。这世上怕是鲜有人识得这些阿拉伯数字,若是我在来大宋之前见到此类信件,定不会输给你。”
“看来还是心有不甘呐,”曹炬嘴角含笑,“你瞧,这开头的几个阿拉伯数字,指的便是哪一本书,大写数字表示书页的第几面,后面小写数字则是某行某字。送信之人不明其中玄机,即便这信不慎遗失,也无甚大碍。”
舒晓云伸手指指信上一角,问道:“这英文字母‘c’,又是代表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送信之人乃是所派出的第三人……”
曹炬话未说完,脸色陡然一变。舒晓云见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曹炬赶忙解释道:“为防信函丢失,小云姐特意派了三骑分头送信,他们在不同时辰出发,各走不同路径,且每骑都以为自己是唯一送信之人。可如今我只收到这‘c’信,此信理应是最后出发的,‘a’‘b’二人出发时间应在其前,这两人究竟去了何处?”
舒晓云思索片刻,说道:“那送信之人曾提及,他快到成都城时,听往来商客说成都城关卡突然对北方来人格外严查,他担心误事,便绕路来到南线大营。”
曹炬听闻,猛地一击掌,赞道:“好!此人如此机灵,理当重重奖赏!”
“公子,《史记》取来了。”
“嗯,可人,你且先出去吧。”
可人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帐外。
曹炬缓缓打开《史记》,依照信上数字仔细查找,不知不觉间,脸色愈发阴沉。舒晓云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曹炬查找的速度越来越快,神情却逐渐变得开朗,忽而呵呵一笑,感叹道:“老头子果然老谋深算,与他相比,我还差得远呐。”
说罢,他看向一旁满脸迷惑的舒晓云,笑道:“晓云,你可知你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险些连我也救不了你。”
曹炬随即便将京城近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舒晓云听后,也是后怕不已,说道:“还好小云姐留在京中。如此看来,另外两封信想必是被你大哥得了去。”
“正因如此,我定要重赏那人。此番与大哥过招,我才发觉他绝非等闲之辈,嗯,这倒愈发有意思了。”
舒晓云却对此嗤之以鼻,道:“得了吧,曹大人既已得知你大哥的事,已然胜券在握,又何必做出这副棋逢对手的模样。”
曹炬干笑几声,将帐外的种百度唤了进来,吩咐道:“传我命令,让凛风阁弟子听令,明日一进入成都城,你便持刑部手喻,将成都城凛风阁中人全部拿下,若有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父亲既已表明态度,自己便无需再有顾虑,那些背叛凛风阁的不忠之徒,绝不能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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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曹大人,南线大营的骑兵距离此处已不足十里。”
曹岐微微点头,目光远眺,却并未作声。
两旁的成都城官员们则在低声私语:
“此次北上京城,竟调遣五千大军,也不知京城究竟出了何事。”
“谁能知晓呢,京城之事,又岂是你我这些地方小官能过问的。哎,你又是如何得知是五千大军的?”
“陈大人,林大人掌管成都府的军需调配,只需看看所需粮草数量,便心中有数了。”
“听闻此次到南线大营调兵的,乃是枢相的五公子,陈大人,你负责成都府的往来公函,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韩大人,瞧陈大人这神情,便知你猜得不错,枢相的三位公子,又在成都城相聚了。”
“奇怪了,三公子都已调入京城,大公子为何还留在南线?”
“嘘,你不要命了!”
曹岐目光扫过众官员,几个眼尖的立刻闭上了嘴,但大多数官员仍在交头接耳。曹岐暗自摇头,虽说自己掌控着这些人的生死大权,可在他们心中,对自己的敬畏远不及父亲。曹岐还记得,当年只要父亲轻轻咳嗽一声,四下便会立刻安静下来,这些官员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名官员忽然手指前方,说道:“快看,他们来了!”
曹岐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远方天地相接之处,涌起一道如墨黑云,迅速朝着成都城蔓延而来。不多时,叱喝声、马蹄声隐隐传来。众官员只觉脚下土地微微颤抖,无不为这气势所震慑。
一人失声惊叫道:“是背嵬铁骑!”
这些官员皆为文官,并未经历过三年前那场宋辽之战,但背嵬铁骑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不禁纷纷交口赞叹:“果然是威猛无比,大宋有此雄兵,天下谁人能敌?”
曹岐望着疾驰而来的背嵬铁骑,不禁想起当年与他们并肩浴血攻打大理国水师大营的场景,心中热血沸腾,可随即又一阵黯然,自己终究还是无法掌控这支名震天下的骑兵。以前在军中只是个指挥使,倒还没这般深切感受,从京城来到南线大营担任统制后,曹岐特意请求到背嵬铁骑任职,却发现军中,尤其是背嵬铁骑,向来只尊崇强者。而他平日沉默寡言,武力又不出众,刚从京城来的那段日子,正是他心情最为低落之时,脾气暴躁,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这些部下,哪怕是一个普通军士,皆是从西宁防线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根本不服他。同级将领如种百度、刘熊等人,也觉得与曹岐性情不合,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到最后,剑南节度使毕志超不得不将他从背嵬铁骑调至禁军。曹岐心灰意冷,自觉统领背嵬铁骑无望,留在军中也无甚意义,这才弃武从政,来到了成都城。
距离成都城门仅剩一里时,背嵬铁骑放慢了马步。曹岐远远望去,只见清一色黑盔黑甲的军士之中,还有数百名身着白袍之人,心中暗自思忖,这些想必就是跟随小五前去诛灭胡府的禁军了。
曹炬看到站在众官员首位的正是大哥曹岐,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看了看曹岯和种百度,两人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上前。虽说曹岯和种百度的军职不在曹炬之下,资历更是比他深厚,但曹炬毕竟是从京城而来,还身怀兵部令符,代表着兵部。
曹炬策马向前,身形陡然离鞍而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随后跟着汗血宝马又跑了几步,恰好来到曹岐面前,躬身行礼道:“小弟拜见大哥。”
曹岐身后顿时传来一片赞叹之声:“五公子好精湛的骑术!”
“好一个翩翩少年,既英武又不失威严,大宋同龄之人,有谁能与之相比?”
“陈大人所言极是,正合我意……”
这些官员根本不知曹家兄弟之间的争斗,一心只想讨好曹岐,便纷纷对曹炬大拍马屁。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哭笑不得。曹岐呵呵一笑,伸手将曹炬扶起,说道:“三年来,才与五弟见了一面,为兄可是思念至极啊。”
曹炬也笑道:“小弟对大哥亦是日思夜想,今日来到成都城,既算是故地重游,又能见到大哥,当真是幸事。”
曹岐又关切问道:“祖母她老人家,还有爹娘,可都安好?”
曹炬赶忙说道:“几位长辈身体都康健,大哥无需担忧。”
曹岯看着两人满面笑容地寒暄着家常,暗自感叹,大哥和小五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断,此刻却表现得如此兄弟情深,也算是棋逢对手了,这般表面功夫,自己实在是学不来。
曹炬心中也暗自称赞,大哥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难怪成都府不知不觉就被他掌控。
曹岐看到曹岯站在一旁,笑着说道:“老三,你也来了。”
曹岯微微拱手,淡淡地唤了声:“大哥。”
曹岐心中有些诧异,曹岯与自己向来关系不错,今日曹炬都对自己这般热络,他这是怎么了?
曹炬轻咳一声,说道:“大哥,前日呈给你的公文,想必你已看过。此番兵部从南线大营调兵,要求所需粮草从成都城调集,这五千兵马恐怕还要在成都城叨扰大哥几日。”
曹岐看着曹炬,说道:“小五,此次兵部的命令,着实有些古怪。我大宋通常只在战时,才从地方府调集军粮。南线大营乃是三大边疆军营中最为富足的,三年前宋辽一战,更是收获颇丰,怎会连区区五千人的粮草,都要从成都城调集?”
曹炬自然不会说出,这是狄青特意安排,目的就是让这五千兵马在成都城停留,以便接赵文基来京。他只是轻笑着说道:“大哥,兵部对南线情况了解有限,做出这般不合理的安排,也属正常。舅舅想必也乐意如此,倒为他老人家省下不少开销。”
曹岐自嘲道:“也罢,朝廷既有命令,我等地方官员自当照办。小五,你是打算与大军一同驻扎,还是回成都曹家?”
“小弟两边都住吧。今日便先打扰大哥,顺便也想拜见一下嫂嫂。”
曹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没想到曹炬竟毫不担心自己会对他不利。沉默片刻后,说道:“也好。只是你嫂嫂近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小五的心意,大哥领了。”
曹炬转头对种百度说道:“度哥,你也一同去吧。”
种百度笑着推辞道:“大公子招待二位公子,这是家宴,我去凑什么热闹?何况底下这些兄弟们还需安顿,没人看着,我老度可不放心。”种百度早就听曹安泰说起过曹岐和曹炬之间的争斗,深知这两位公子都不好惹,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曹炬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勉强,上前与成都城的官员们一一见礼。这些官员大多还是当年曹佾的旧部,曹炬倒还记得不少。只是这一圈下来,阿谀奉承的话语,直搅得曹炬头晕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