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岐携着两位兄弟,阔步迈进成都府曹家府邸。陈渝领着数十名侍卫,全然不顾门口家将阻拦,气势汹汹地径直跟了进来。曹岐微微蹙起眉头,面上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小五,可要去瞧瞧你往昔居住之地?”
“小弟倒也无所谓,”曹炬抬手指了指紧随身后的舒晓云,“只是她一心想要瞧瞧小弟儿时的居所。”
曹岐微微一怔,此前他满心都在应付曹炬,此刻才留意到舒晓云气质高雅,绝非曹炬的侍女可比,不禁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晓云,过来拜见我大哥。”
舒晓云款摆莲步,盈盈裣衽一礼,轻声说道:“小女子舒晓云,见过大公子。”
曹炬笑着说道:“大哥,晓云乃是吏部韩侍郎的侄女,与小弟……这其中缘由,大哥想必心中有数。”
“喔——”曹岐目光投向舒晓云,“你便是韩琦的侄女?韩大人如今已然荣升吏部尚书了吧,小五你与这舒姑娘,当真是门当户对。”
曹炬略带羞涩地说道:“大哥,你这话……嗯,小弟离京之时,韩大人尚为吏部侍郎,大哥消息如此灵通,实在令人钦佩。”
曹岐嘿嘿一笑,不再多言,领着众人在曹府中漫步而行。曹炬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向舒晓云介绍着府中各处,高滔滔亦步亦趋地站在舒晓云身旁,时不时抬手指点一二。
众人来到客厅,曹岐开口问道:“小五,你在京城外出,也带这般众多随从吗?”
曹炬神色慵懒,缓缓说道:“这些人是奉爹娘之命,对小弟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小弟赶也赶不走,只好权当他们不存在。今日这几十人还算少的,大哥你便装作没看见便是。”
恰在此时,一名成都府曹家的家人走上前来,恭敬说道:“大公子,酒菜已然准备停当。”
曹岐微微点头,说道:“三弟,五弟,请!对了,还有舒姑娘,请。”
三兄弟各自就座,高滔滔陪着舒晓云坐在曹炬下首,陈渝带着十余名侍卫,神色肃穆地站在曹炬身后。无量散人在成都府曹家以客卿身份相待,不便入座,便在曹岐一侧恭敬地束手而立。
酒过三巡,曹岯见曹炬仍与曹岐东拉西扯,心中实在按捺不住,明知五弟是拿自己当枪使,却也顾不了许多,大声说道:“大哥,我老三向来直爽,有话便说,不像你们二人这般遮遮掩掩、拐弯抹角。我只问你一件事。”
曹岐放下手中酒杯,神色一凛,说道:“老三,今日一见面,我便察觉你对我似有不满,说吧,究竟所为何事?”
这边曹炬脸色陡然一沉,说道:“无关之人统统出去,此处暂且无需人伺候。”
几个下人闻言,看向曹岐,面露犹豫之色,脚步似钉在原地一般未动。
曹炬喝道:“陈渝,将他们轰出去。”
曹岐猛地一拍桌案,怒道:“小五,这里是成都府曹家,又非爹娘跟前,何时轮到你在此发号施令?”
曹炬冷冷说道:“大哥,小弟知晓三哥想问何事,才命这些下人出去,这也是为大哥你着想。陈渝,把这些人拖出去。”
无量散人轻拍两掌,只见从侧厅疾步走出五位大汉,只听“锃”的一声,他们腰间长刀已然出鞘。陈渝嘴角泛起冷笑,一挥手,侍卫们迅速从腰间取出神臂弓,对准了无量散人和那几位大汉。
无量散人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神臂弓?”
曹岯突然一声怒喝:“都给我滚出去!”说着上前一把夺过一个下人手中的托盘,扬手便是一巴掌,将其往门外狠狠一推。曹岯平日里逢年过节时常返回曹府,这些下人们都将他视作半个主人,见他发令,大公子又不再言语,便纷纷退了出去。
曹岯指着无量散人,大声问道:“你是何人,出去!”
曹炬说道:“三哥,我看不必了。这几人应是大哥的心腹,那件事他们想必也知晓。陈渝,你与迎春四姐妹留下,其余人等在屋外警戒。”曹炬已然看出无量散人旁边几人武功平平,不过舒晓云在场,还是谨慎为妙,故而让陈渝和曹迎春等四人留在屋内。
曹岐冷哼一声,道:“小五,你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竟敢在我府中放肆。”
“此处亦是小弟当年居住之所,小弟本不愿在此与大哥动刀动枪,只是三哥与小弟有一事要问大哥。”
曹岐看向曹岯,放缓语气说道:“老三,有何事你我兄弟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小五自幼便爱搬弄是非,你可别上了他的当。”
曹炬苦笑一声,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说道:“想不到在大哥眼中,小弟竟是这等不堪之人。”
曹岯缓缓说道:“谁对谁错,稍后便知。大哥,我且问你,嫂嫂她可还在府中?”
曹岐微微一震,强笑道:“老三,方才为兄不是说过了吗,元春她感染风寒,正在府中调养,呵呵,她不在府中还能去往何处。”
“那好,小弟想见嫂嫂一面,大哥能否应允?”
曹岐怒道:“老三,你怎么也与小五一般胡闹,叔嫂有别,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
曹岯愈发坚信曹炬所言,说道:“不见也罢,那请大哥解释一下,这手镯为何会出现在阳谷县。”言罢,曹岯从袖中掏出那镯子,朝着曹岐扔去。
曹岐伸手一把接住,只看一眼,登时脸色大变,强自笑道:“此镯失窃已久,为兄替元春寻觅许久都未曾找到,想必是被那等品行不端之人偷去私自售卖了。”曹岐心中暗自思忖,阳谷县?那岂不是快到京城了?
“老三,你这物件从何而来?”
曹岯怒目瞪着曹炬,说道:“小五,该你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曹炬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二位兄长,小弟离京途中路过阳谷县,偶然遇见一行人行踪诡异,于是上前查问,竟发现嫂嫂也在其中。小弟自信记性尚可,想来不会认错,便将嫂嫂救了出来。”
“叮。”
那手镯从曹岐手中滑落,曹岐却浑然不觉,失声道:“那……那元春现在何处?”
曹炬凝视着曹岐,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京中爹娘身边。”
曹岐脸色数变,缓缓俯身将手镯捡起,苦笑道:“既然你们都已知道,为兄也就不再隐瞒了。不错,元春已然失踪多日,为兄暗中也曾四处派人寻觅,却毫无音信。幸亏上天垂怜,想不到竟被小五救了,为兄在此多谢了。”
曹岯冷哼一声,说道:“大哥既然发现嫂嫂失踪,为何不封锁成都府各路关卡?那些贼人纵使本领通天,也绝无可能在一日之内逃出成都府吧?”
曹岐说道:“三弟,咱们曹家何等门第,为兄又是一府通判,居然连自己的妻室都无故失踪,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何况为兄觉得此事另有隐情,不便大张旗鼓地声张,因此连岳父大人也瞒了下来。”
“隐情?”曹岯冷笑道,“大哥不妨说来听听?”
曹岐看向曹炬,说道:“小五,你既然已救出元春,想必也擒获了几个贼人,可曾问出什么口供?”
曹炬把玩着手中酒盏,忽然笑道:“自然问出了,那贼人名叫吴华文,乃是鄱阳湖鄱阳庄的少庄主。”
曹岐猛地一顿足,说道:“果然是他。此人半年前来曹府拜访,为兄见他学识渊博、气度不凡,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虽说出身低微了些,但我大宋正值用人之际,为兄便将他留在府中。没想到这贼人面兽心,居然打起了元春的主意。为兄平日忙于政务,等发觉时正要处置此贼,这贼却与元春一同失踪了。而且据成都城的城卫所言,当日那吴华文出城用的便是元春的府衙令牌。”
曹岯紧盯着曹岐,咬牙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元春是自愿跟这贼人走的?”
曹岐神色平静地说道:“三弟,你我与元春一同在成都城长大,彼此情谊深厚,为兄也不信元春会做出这等事。可除此之外,为兄实在想不出,他们二人为何会无声无息地从成都城消失。”
“放屁!”曹岯一脚踢翻身前桌案,手指着曹岐怒喝道,“你与元春成亲后,对她极为冷淡,私下又与赵玉炎纠缠不清,你以为元春都不知情吗?这一切皆是你一手造成的。”
曹岐从小到大从未被弟弟如此辱骂,登时涨红了脸,说道:“老三,休要胡言乱语,这些事你从何处听来的?”
曹岯不假思索,直接答道:“这是元春亲口告诉我的。”
曹岐森然道:“好啊,只怪我没早些休了这个贱人,不仅不安于室,还四处搬弄是非。老三,这些话你也信?”
曹岯怒视着他,说道:“两相比较,我宁可相信元春之言。”
曹岐不再理会这个三弟,他心里清楚,三弟就算再闹,没有确凿证据也奈何不了自己。倒是曹炬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让曹岐心中有些寒意,说道:“小五,那吴华文都招供了些什么,是不是也有诋毁为兄的言语?”
曹炬听曹岐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心中不禁有些佩服。大哥这几年历经挫折,确实成熟了许多,只可惜时运不佳,而且所做之事也实在过分。
曹炬伸手从怀中取出几张绢纸,说道:“这便是那吴华文的口供。”
曹岐正要去接,曹岯却抢先一步,说道:“先让我看看。”说着伸手便去抓那几张纸。
不料曹炬手掌一合,那几张绢纸瞬间被他揉成灰烬。曹岯奇道:“小五,你这是何意?”
曹岐在一旁也是惊疑不定,曹炬却微微一笑,说道:“大哥方才所言有理,三哥就别再与大哥争执了。像吴华文这等江湖匪类的话,实在不可轻信。小弟先前太过鲁莽,还请大哥见谅。”吴华文这份口供是李擎天记录的,而赵玉炎之事他并不知晓,上面只写着他是受曹岐指使去接近李元春,这口供拿出来又有何用,还不是会被曹岐矢口否认,即便让曹岯看了,也不过是再大吵一场而已。
曹岐见曹炬态度陡然转变,一时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小五所言甚是,这等江湖人的话,确实信不得。”
曹岯悻悻然,忽然问道:“小五,这吴华文你杀了吗?”
曹炬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暂时关押在阳谷县大牢之中。”
曹岐一惊,说道:“这等恶徒为何不尽快杀了,万一他胡言乱语,传出去对我曹家声誉有损。”
曹炬笑道:“大哥放心,这吴华文如今口不能言,眼不能视,不会泄露任何事情。小弟留着他,便是为了交予大哥处置。”
曹岯冷冷说道:“此事就不劳大哥费心了,此去京城,我顺便将这贼子解决了。”
曹岐心中暗自思索,也不知小五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该派人到阳谷县把吴华文先杀了。但转念又一想,吴华文落在曹炬手里已经这么多天了,恐怕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此时再去灭口,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反正他说的事自己一概不承认,小五又能奈我何。而且李元春确实是自愿跟着吴华文走的,仅凭这一点,自己怎么都能将他驳倒。
曹岐还不知李元春早已查明赵玉炎怀孕生子的事,顿时心中安稳了许多。
曹炬忽然说道:“不过嫂嫂被劫这件事虽然不能声张,但这鄱阳庄实在是胆大妄为,大哥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