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佾负手在帐中踱了几步,脸突然拉得老长,跟六月天变台风似的:“我前脚走,大营里后脚准有将领要作妖。官帽子大的,这几年我早替你料理得干干净净,剩下的虾兵蟹将,你别给我心软。尤其是丁家的徒子徒孙,一个都别留,全打发到各府县的属军去,记好了,只能让他们当副手,兵权想都别想。彭常剑是我一手提拔的,暂时还算听话,你得时不时给颗甜枣,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背地里盯着点,别让他察觉,省得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总而言之,剑南大营得像铁桶似的攥在咱手里,绝不能让外人插一根手指头。志超啊,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过两年我在汴梁扎稳了根,就把曹岐、曹岯派来帮你。等哥俩历练出来,你也进京来,凭你的本事,混个尚书当当那不是绰绰有余?”
毕志超忙不迭作揖到地:“谢姐夫点拨,小弟把这话刻脑门上!”
大理国送来的二百歌妓比预计的早到了。曹佾一听消息,生怕这帮美人儿经过大营勾得士兵们心猿意马,立马下了死命令:所有歌妓坐的船,不准在军营码头靠岸,改到下游十里的粮草码头着陆。
曹佾在大营门口跟将官们挨个告别,带着三个儿子和两千家将,骑马往成都城奔去。
走了二十多里地,曹佾喊大伙儿下马歇脚。没一会儿,毕志超的一千亲兵押着马车来了,车上装的正是那二百歌妓。曹佾一瞅马车就皱起眉头——这些车原本是运粮食的,污渍斑斑不说,还透着股子霉味儿。他心里暗骂毕志超办事不靠谱,又懒得跟亲兵头子废话,只吩咐把马车里里外外scrub(擦洗)干净再走。
歌妓们挨个下车,顿时满耳朵都是莺啼燕语,把曹家三兄弟和两千家将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曹家规矩严,曹岐和曹岯在老爹眼皮底下,愣是没敢乱动弹。可曹炬不一样,仗着自己年纪小,背着手在美人堆里晃悠,心里直犯嘀咕:南方姑娘跟北方大妞就是不一样,虽说脸蛋儿未必更俊,但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更让人想疼惜。那些歌妓见家将们眼神跟饿狼似的,吓得直往后缩,唯独对曹炬这小屁孩没啥戒心,反倒好奇地盯着他瞧。
曹炬转了一圈,发现人群里有俩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顿时来了兴致,凑过去问:“你们是干吗的?大理没人了咋的,咋弄些小娃娃来充数?”
俩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跟鹌鹑似的不敢吱声。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长得眉清目秀,眼神里透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跟其他歌妓画风明显不一样。她见曹炬穿得绫罗绸缎的,猜他是哪家的小少爷,只好硬着头皮搭话:“她们是我的侍女,从小没爹没妈,被我收养,跟了我好几年了。这回我被挑中送来大宋,她俩死活要跟着。大理那边选人时间紧、要求高,看她俩模样还算周正,就一并捎带过来了。”
曹炬还是没闹明白:“你有侍女伺候,看着也不像穷人家的,咋会被送来大宋?”
女子苦笑着说:“公子有所不知,我不过是青楼里的歌妓,一直守着卖艺不卖身的规矩,老鸨嫌我赚得少,记恨我,就把我当礼物献给官家送来大宋了。”说完她就想抽自己嘴巴——跟个小屁孩唠这些干啥,还提什么卖艺不卖身!
没想到曹炬听完,居然煞有介事地点头,满脸同情。
他忽然想起老妈说过要给他买丫环,又看这俩小丫头怪可怜的,模样也清秀,心里琢磨:要不收了吧,以后说不定能……正想到这儿,耳边突然响起李擎天的叮嘱:“必须保住童子之身,不然内力全散,武功就废废了!”
曹炬瞅瞅小丫头,又瞅瞅那倔强的女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转身就走。
曹岯见弟弟从美人堆里钻出来,满脸都是羡慕嫉妒恨:“小五也快长成大小伙子了,有没有瞧上眼的?”
这话一下子戳中曹炬的小心思,他闷头不说话,蔫儿吧唧的。曹岐和曹岯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这宝贝弟弟咋从女人堆里出来就跟被霜打了似的。
一路上平平淡淡,第二天晚上,曹佾一伙人回到了成都曹府。
曹夫人板着脸见过丈夫,一把将躲在曹佾身后的曹炬拽出来,揪着他耳朵冷笑:“小五翅膀硬了哈,现在连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虽说曹炬有龙象般若神功护体,还是疼得嗷嗷直叫。曹岐和曹岯在旁边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小弟挨收拾呢,心里直犯嘀咕:原来这小子也有今天!
曹炬可怜巴巴地望向老爹,指望他说句好话,没想到曹佾跟没看见似的,扭头就进屋了。
虽说毕志超在曹佾接旨当天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府报了信,但曹佾在成都待了十几年,攒下的家当堆成山,哪些该打包带走、哪些该留下,连曹夫人都拿不准主意,只能等他回来拍板。
不光是家什物件,府里的下人去留也是个难题。大部分下人都愿意跟着曹佾去京城闯闯。管事李福跟媳妇翠二娘一合计,也决定进京。李福虽说舍不得城里的生意,但心里门儿清:跟着曹大人混才有前途——说不定哪天曹大人一高兴,赏他个知县当当,老李家可就翻身做贵族了。
李擎天也在犯嘀咕。他比府里大多数人看得远,知道曹佾在成都那是土皇帝,说一不二,可到了汴梁,曹府的安稳日子就算到头了。他平时虽说不掺和府里的闲事,但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瞧出,此去京城,曹佾肯定得卷进官场的明争暗斗里。曹炬一天天长大,自己作为他的师父,到时候怕是想躲都躲不掉——就说那位曹夫人,对自己的底细好像摸得门儿清,肯定不会让他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