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晓云又笑了,看来已恢复镇定,曹炬放下心来,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嘴上却仍打趣:“什么怪大叔,这叫成熟男子的气度,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舒晓云柳眉一挑,正要反驳,忽忆起要紧事,急忙从榻上起身,语速急促:“你来得正好!眼下有桩天大的麻烦,非你出手不可!”
曹炬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能有什么天大的麻烦?莫要这般大惊小怪!”
待舒晓云将耶律涂那之事细细说罢,曹炬也忍不住抬手拭了拭额间冷汗,语气添了几分凝重:“竟有这等事?你也太过莽撞!当时随意寻个借口推托,岂不是就能避开?”
舒晓云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些许委屈:“谁能料到啊!当年在辽京,见过我真容的契丹将领不过四人——萧天佑、耶律提格、萧沃里,还有便是耶律涂那。先前密报说耶律提格已战死,你又一直追击萧天佑与萧沃里所率残军,这耶律涂那本是萧沃里的副将,二人素来形影不离,我原以为他即便未死,也该随萧沃里逃窜,哪曾想他这般没骨气,竟被活捉,还偏在那时撞见公主!”
“话虽如此,”曹炬摇了摇头,语气沉了些,“说到底,还是你这半年在汴梁过惯了太平日子,警觉性降了太多。”
舒晓云默然——曹炬所言不假,自她隐姓埋名来大宋,日子安稳顺遂,确实少了当年在辽京时的谨慎。
“幸好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曹炬在帐中踱了两步,驻足说道,“耶律涂那既未当场揭穿你,要么是未曾认出,要么便是另有图谋。再者,揭穿你对他并无益处,除非他想靠出卖你投靠大宋求富贵。但依你所说,此人也算条铮铮铁汉,当不会做这等叛国变节之事……你放宽心,此事交与我便是。”
舒晓云抬眸看向曹炬,眼中带着一丝忧虑:“你打算……杀了他?”
曹炬笑了笑,语气轻松:“杀人何须这般麻烦!况且耶律涂那在战俘中颇有威望,若他突然暴毙,必引诸多猜疑,反倒节外生枝。放心,我已有别的法子。”
他话锋一转,故意沉下脸,作语重心长状:“只是这事也给你个教训,日后行事需安分些,莫要再招蜂引蝶!此次引来萧沃里、耶律涂那这等人物,下次可未必有这般好运!”
“你这是小心眼!”舒晓云不屑地撇撇嘴,“我就知你要提这事!跟你明说吧,我与萧沃里十来岁时便相识。他是辽国兵部尚书萧元常的幼子,我那时刚被萧天佑夫人收为义女,虽说名义上是义女,实则日子比丫环好不了多少。当年我对他颇为照料,也真心将他视作兄长,后来他去北疆从军,两年后归来,不知哪根筋错了,竟说要娶我。我岂会那般愚蠢——萧元常看中的是萧天佑的三女儿,我若与她相争,日后指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恰巧萧天佑的儿子也对我心怀不轨,我便借着这事,求契丹皇帝准许我离开萧府,搬去舒心斋。可他每次回辽京,总要去寻我,我也是无可奈何。直到去年年初,我让阿里果传话给萧元常,令他好好约束儿子,这才没再纠缠。”
“阿里果?”曹炬愣了一下,问道,“莫不是契丹皇帝身边那个小太监?”
舒晓云一提这人便怒气难平:“正是他!满肚子坏水!传话倒也传了,却又将我与萧沃里的事添油加醋禀报给契丹皇帝!还好契丹皇帝认识我比萧沃里早,未曾信他的挑拨……对了,你怎也知晓这死太监?”
曹炬笑了笑:“那阿里果是契丹皇帝身边最亲近之人,年方二十便已是大总管,这般扎眼的人物,我大宋在辽京的密探怎会不留意?”
舒晓云想想也是,自己这话问得多余,便说道:“我所知的都与你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曹炬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成想引你说这么多。”
舒晓云轻哼一声,心里却清楚——男子嘛,总有几分小心眼,在意自己的过往也属正常,若是真的不闻不问,那才反常。
曹炬见气氛缓和,便让曹迎春姐妹端来一盆清水,洗了把脸,那水顿时变得浑浊。舒晓云实在看不下去,又让曹迎春添了几盆水,逼着曹炬连洗数次。待曹炬洗漱干净,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将满脸络腮胡刮得干干净净,转头对舒晓云笑道:“如何?当年的小白脸又回来了吧?”
“还行,”舒晓云瞟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总算有几分以前的模样了。”
“我就知,你心里其实在夸我。”曹炬收起小刀,对着帐中铜镜照了照,说道,“我先去见外公,你好生歇息。”
舒晓云忽然叫住他:“对了,萧天佑如今怎样了?你追上他了吗?”
曹炬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放心,你那义父还活得好好的……追了他大半个月,终究还是让他跑了。”
“三万背嵬铁骑追三千契丹残军,竟还没能抓到?”舒晓云终于逮到机会调侃,满脸鄙夷,“曹五公子,你也太逊了吧!”
“萧天佑当真厉害,我与杨文广二人合力,竟也不是他的对手。”曹炬并未反驳,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自枫林渡一战后,我们根本摸不透契丹军的行踪,几乎被他牵着鼻子走。若不是我军兵力远胜于他,恐怕还要吃大亏。不过他那三千残军,如今也只剩八百余人了。只是草原地势开阔,人越少越难追踪,我接到舅舅的命令,便先回来了。杨文广虽仍率军追击,却也只是尽尽人事,基本不抱希望了。”
见曹炬认输,舒晓云反倒安慰起来:“追不上便追不上吧,萧天佑虽说号称沙场无敌,可此次辽国北疆大军全军覆没,他难辞其咎,即便回到辽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曹炬眼中一亮,笑道:“我也是这般想,况且我们还能给这事添把火,让他在辽京更不好过。”
“如何添火?”舒晓云顿时来了兴致,追问起来。
“回头再与你细说,”曹炬望了望帐外天色,“我回来的消息,恐怕已传到外公耳中,再不去,他老人家该动怒了。”
“等等!”舒晓云急忙叫住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公主已经到了西宁,你快让轩鸣去找轩滔,叫她暂且离开西宁,寻个地方避避风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