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回转至苟文磊的府邸,曹佾等人尚在此处,并未离去。曹炬目光扫过四周,赫然发觉丁谓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此地。
曹炬赶忙趋步向前,恭敬地躬身施礼道:“拜见宰执大人。”
丁谓脸上浮现出一抹呵呵的笑意,伸手将曹炬扶起,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口中赞叹道:“果真是少年英雄,实在是了得啊!”
曹炬听得一头雾水,只见丁谓那笑容显得颇为怪异,他不禁又将目光投向曹佾,却见曹佾亦是一脸的苦笑。
原来,曹佾得知这府邸确是那伙刺杀汪邵敏的刺客盘踞之处后,当即便急忙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丁谓,告知已然发现刺客的踪迹。毕竟丁谓身为当朝宰执,又主管着此事,而曹、丁两家如今已不像往昔那般针锋相对,曹佾将他请来,如此一来,日后在奏折上便可这般书写:宰执大人与枢相大人亲临前沿坐镇,指挥从容镇定,一举将刺杀汪大人的凶徒们一网打尽。如此做法,各方皆能皆大欢喜。
刑部衙门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丁谓接到消息后,连轿子都顾不上乘坐,赶忙调了一辆马车,带着一众家将匆匆赶来。抵达此处后,丁谓刚从马车上下来,恰好目睹曹炬翻墙而出,追向李擎天。曹炬的速度极快,丁谓自然难以看清,然而他身旁的护卫之中,倒也不乏几位高手。其中有一人名为李安南,亦是大宋久负盛名的高手,其武功绝不亚于凛风阁与烟雨楼的那几位供奉。他昨日跟随在丁谓身边时见过曹炬,此时不禁轻咦一声,说道:“好俊的轻功,这莫不是枢相大人家的五公子?”
丁谓听闻此言,心中一震,赶忙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李安南语气笃定地说道:“绝对不会看错。只是在下心中着实奇怪,他不过是官家公子,为何能将武功修炼到这般地步。”
丁谓赶忙又问道:“那以李兄之见,他与你相比如何?”
对于江湖中人而言,丁谓此问实在有些无礼,不过李安南深知丁谓不通武功之道,倒也不好多说什么,略微迟疑了片刻后,缓缓说道:“仅就轻功而论,曹家公子丝毫不逊色于我。”
丁谓知晓李安南的武功在丁家众人之中堪称顶尖,一听他竟对曹炬如此推崇,不禁大为震惊。
见到曹佾之后,丁谓便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曹炬的事情。曹佾听了几句,便已然明白他的意图,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忍不住暗骂曹炬不知轻重,平白无故出什么风头。
曹佾本还想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但丁谓何等精明之人,况且三大世家向来不以武功见长,如今曹家竟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物,他怎会不想弄个明白。
就在这两大巨头暗自较劲之时,曹炬这位主角回来了。丁谓见状,赶忙将他拉到一旁,企图从他口中套出实情。
曹佾见此情形,赶忙轻咳一声,说道:“炬儿,你过来。这位便是李安南李先生,方才他瞧见你翻墙去追那贼人,对你的武功赞赏有加。李先生可是我大宋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你可要多向他讨教讨教。”
丁谓在一旁听闻,顿时冷哼了一声。
曹炬两世的年龄加起来并不比丁谓小,再加上曹佾在旁边的这一提醒,他瞬间便明白了丁谓的用意,心中不禁头疼万分。
就在此时,一个尖锐刺耳的嗓音陡然传来:“官家驾到!”
曹佾和丁谓听闻官家到来,均不禁为之一惊。官家这两年来龙体一直欠佳,极少出宫,众人都未曾料到,此番为了这些刺客,官家竟会亲自前来。
丁谓压低声音问道:“公伯,是你通知官家来的吗?”
曹佾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派人告知了朝中的轮值官员,毕竟今日要调动大批禁军,可并未向官家奏报,官家想必是从那轮值官员处得知了此事。”
说话间,官家赵祯的龙辇已然来到跟前,曹佾和丁谓赶忙领着众人拜倒在地,齐声说道:“臣等参见官家。”
曹炬从父亲身后偷偷望去,只见当今官家满脸尽显病容,双眼毫无神采,若不是身着那身龙袍增添了几分威严,简直就与寻常糟老头无异。曹炬心中不禁暗自诧异,按常理来说,官家的年纪与父亲相差无几,为何外表看上去却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官家赵祯的身旁站着一位身着宫装的女子。曹炬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面熟,仔细打量一番之后,才认出此女子竟是赵灵儿。只不过曹炬先前几次见到她时,她皆是身着劲装,此刻身着公主盛装,一时间竟未能立刻认出。
数月未见,赵灵儿已然消瘦了许多,神色间也透着几分憔悴。她一眼便从人群之中认出了曹炬,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赵灵儿不禁脸上一红,赶忙低下头去。
官家赵祯抬手掩嘴,咳嗽了好几声,这才说道:“二位爱卿,朕听闻刺杀刑部汪邵敏的凶手便在这府内,此事是否已经确认?”
曹佾向前迈出一步,恭敬地回禀道:“回禀官家,此事已然确认无误,刺客共计二十九人,如今也已尽数擒获。”方才被救走的司徒浩南,曹佾并未将其算入其中,他总觉得此人怕是再难抓回了。
官家微微点头,又问道:“哦?那可曾查明是何人指使?”
曹佾说道:“已经查实,这些刺客皆是契丹人氏,微臣已命人将他们带来。先前据其中一人招供,他们皆是受了契丹皇帝之命,潜入我大宋境内,妄图刺杀我朝中重臣,以此挑起我朝内乱。”
官家沉吟片刻,说道:“契丹?那耶律洪基向来对我大宋心怀不轨,贼心不死。此番竟又使出这般卑鄙无耻的手段,实在是可恶至极。”
契丹皇帝耶律洪基登基之时,年仅十五六岁,官家赵祯向来对他颇为不屑。如今耶律洪基已然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可在官家眼中,依旧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官家那略显混浊的眼眸之中,陡然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抬头说道:“丁宰执,传朕旨意,将大宋境内所有契丹使节统统押解至宋辽边境,割下其一耳,然后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再踏入大宋半步。”
曹佾赶忙上前一步,说道:“官家且慢。臣以为契丹暗中派人刺杀我大宋重臣,驱逐其使节本是名正言顺之事,但割耳此举,臣以为实有不妥。我大宋亦有使节身处契丹,倘若真的如此行事,大宋使节难免也会遭受羞辱。何况此举对于增添我大宋国威,并无太大益处。”
丁谓也在一旁附和道:“臣赞同曹枢相所言,还请官家三思。”
官家心中暗自思忖,就知道你们二人会一唱一和,不过细细想来,曹佾所言也确实在理,无奈之下,只得说道:“那好吧,便只将契丹使节驱逐出境即可。”
曹佾和丁谓赶忙俯身领命。
官家看着这二人,横竖都觉得不顺眼,没好气地说道:“曹枢相,你且说说,这些刺客究竟是如何混入京城的,你又是怎样查到他们的?”
曹佾便将明教众人如何杀害苟文磊,而后假扮成进京赴任官员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官家,这些刺客行事奸诈狡猾。幸得吏部尚书苟大人明察秋毫,得知苟文磊自入京之后,便一直称病在家,且从不与外人相见,便将此事告知微臣。微臣想到昨日禁军已然搜遍全城,却毫无刺客的踪迹,而唯一未曾搜查的,便只有朝中官员的府邸。这苟文磊行事如此怪异,臣也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今日一早,便命禁军前往苟府搜查。托官家的洪福,这些刺客果然藏于此处,苟大人与禁军曹将军指挥若定,禁军将士们奋勇杀敌,这才将这些刺客一网打尽。”
苟建德在一旁听闻,心中暗暗感激,多亏有曹佾相助,这一难关总算是过去了。
官家赵祯为帝已有二十余载,大臣们的种种手段他见得多了,心里明白曹佾这番话虽然说得滴水不漏,但其中必定有不实之处,然而他也无从追究,当下说道:“此事苟建德虽有功劳,但事前亦有失察之罪。你吏部属下官员已有一月之久未曾上朝,你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现罚你从一品官员降为从一品,暂时仍兼任吏部尚书,以观后效。”
苟建德赶忙俯身谢恩道:“臣多谢官家。”
官家抬起头,目光扫向众人,瞧见曹佾身后站着一个少年,心中不禁一动,问道:“曹枢相,你身后这位可是你的幼子曹炬?”
曹佾躬身答道:“正是犬子。”
官家朝着曹炬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曹炬不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灵儿,心中暗自疑惑,也不知她在官家耳边说了些什么,为何连自己的名字官家都知晓了。曹炬心中忐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走到官家身前,说道:“小民参见官家。”
官家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还自称小民,兵部不是已然任命你为禁军指挥使了吗?”
丁谓听闻此言,心中一愣,官家这几年精力大不如前,向来不理会与朝政无关之事,如今怎么似乎对曹佾的小儿子颇为熟悉,看来自己以前实在是太过忽视这个少年了。丁谓看着曹炬,心中愈发感兴趣。
曹佾心中同样感到不安,指挥使不过是军中的低级军官,这种连兵部侍郎都能做主的事情,官家居然也知道,还当众说了出来,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曹炬之名恐怕便会在朝中人人皆知了。
曹炬无奈,只好改口道:“小臣参见官家。”
官家端详了曹炬许久,突然轻叹一声,说道:“难怪。”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唯有曹佾和曹炬隐隐猜到,官家这声叹息怕是因赵灵儿而起。曹炬忍不住又看了赵灵儿一眼,只见她头愈发低垂。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曹全忠带领着一队禁军,押着五花大绑的涂建邦等人走了过来。
“微臣禁军统制曹全忠参见官家。”
官家看了看,问道:“这几人便是抓到的刺客?”
曹全忠赶忙应道:“正是。”
官家微微皱眉,略显失望地说道:“为何只有六人?”
曹全忠回禀道:“回禀官家,这群刺客凶悍异常,拼死拒捕。禁军无奈之下,只好用弓箭射杀了大部分,剩下这六人皆是刺客中的头目。”曹全忠心中暗自欣喜,方才曹佾已然对他说过,此次功劳全都记在他所率领的禁军头上,自己立下如此大功,加官进爵已然指日可待。
官家轻轻应了一声,见这六人大多高鼻深目,显然并非中原人氏。他瞧见涂建邦在几人中年纪最大,衣着也颇为华贵,便指着他问道:“此人可是那刺客头目?”
曹全忠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说道:“官家英明,此人名叫涂建邦,正是这群刺客之首。微臣还从他身上搜到一块令牌,上面刻有‘皮室军行走’五字,请官家过目。”
官家从侍者手中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之后,说道:“不错,此物确是契丹之物,此人看来身份不低。将他带上来,朕有话要问他。”
曹暾一挥手,两名禁军军士押着涂建邦走上前来。曹炬定睛一看,那两名军士竟是易千秋和一名凛风阁高手所扮,想必是因为涂建邦武功高强,担心他挣脱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