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精锐营的表现,使得大营上下皆赞不绝口,曹炬就此着手筹备起出塞之事。实则准备之事并非繁杂异常,自精锐营组建之初,所需多数物件便已筹备停当,余下的仅是些琐碎细务。曹炬列就一张清单,随手抛给林征途后,便不再挂怀。
然而曹炬并未就此清闲,反倒忙碌得不可开交。精锐营一战扬威,却也因此得罪诸多之人。是夜,高尽忠等不及天亮,便将大营所有统制以上将领俱都召集至帅帐,足足痛骂近一个时辰。骠骑营、虎威营与军需营更是被骂得狼狈不堪,军需营主管樊企遭撤职之惩,另两营主将亦分别受降职之罚,只是暂且仍执掌本营。统领亲兵营的统制钱良栋亦未能幸免,高尽忠虽未当面斥责他,但次日清晨便将他降为虎威营副将。曹炬吩咐武梢懿备下十余份厚礼,亲自前往各营赔罪。那些将领虽因曹炬与精锐营令自己颜面扫地而心怀不满,但人家既已登门致歉,也无人愿再得罪这位当朝枢密使曹佾的五公子,至少表面上众人皆一笑了之。
这一切汪桐郃看在眼中,对曹炬愈发忌惮,不禁忆起恩师晏殊曾言及的一番话语:“自古皇室与权臣相互制衡,皇室权势强盛,则权臣势力弱小,反之亦然。而皇室乃正统所在,历代权臣大多不得善终。为师不惧那些仗势扰乱朝纲之辈,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当年腾、程两家权势熏天,更胜当今三大家族,却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缘由便在于此。但曹佾却是个例外,自其担任枢密使以来,朝堂之上处事看似公允,实则表里不一。即便暗中行事不轨,也从不留把柄,又接连推行新政,百姓颇受其益,已然赢得百官归心、民心所向。纵观青史,能与之相提并论者,唯有王莽与曹操而已。可正是此二人终结了东西两汉,此人若不除去,大宋两百年江山恐将危矣。”
汪桐郃不禁黯然神伤。晏殊说这番话时,先帝与储君尚在,自己深以为然,可如今时移世易。且当时曹炬尚未崭露头角,如今看来,此子虽年轻,却颇有其父之风,既有谋略又不乏手段,还深谙收买人心之法。假以时日,恐怕又是一个曹佾。恩师在世时,上有先帝,群臣中有狄青、韩琦等人支持,却仍对三大家族无可奈何,如今自己又能依仗何人?新官家赵祯登基尚不足半月,且听闻这位官家能继承大统,多得曹佾大力扶持,又如何与之抗衡?朝中重臣中,或许唯有狄青还对皇室忠心耿耿。可他与曹佾昔日曾为生死之交,最近还听闻二人要结成儿女亲家!汪桐郃意识到,自己已置身与世家抗衡的最前沿,可自己能担此重任否?
曹炬并不知晓汪桐郃正陷入苦闷与彷徨,即便知晓,亦不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汪桐郃这类耿直文士,若能为己所用自然是好,若要与自己为敌,实在不足为惧。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就算是号称当世大儒、担任二十余年礼部尚书的晏殊,从曹旭、毕士安,再到自己父亲曹佾和丁谓,皆从未将他视为真正的对手。
此时的曹炬脚步踉跄地往自己营帐走去。骠骑营的闵将军为人豪爽,虽对此次降职并不介怀,却对曹炬的精锐营极感兴趣。他久经沙场,敏锐察觉到,自己麾下若有这样一支小队,无论是刺探军情还是夜战袭营,皆能发挥大作用。曹炬被他纠缠得无法,只好应允等自己出塞归来,也为他训练一千军士。闵将军大喜,为表谢意,设宴款待曹炬。主将不在意,可骠骑营其他将领对曹炬却怨气颇深,一听闵将军要宴请曹炬,皆暗自思忖,明里无法报仇,以酒泄愤总可以吧。于是,一场酒场轮番战就此展开。然而,曹炬的顽强大大出乎骠骑营众将的意料,眼见未能放倒仇人,自己却要先醉倒,稍清醒些的将领赶忙去搬救兵。一时间,骠骑营的军官无论职位高低,排着队向曹炬敬酒,最后连端菜倒酒的亲兵也端着碗上来了。人力终有极限,曹炬内力再强,也有承受不住之时。正想落荒而逃,亲兵来报,骠骑营所有存酒都已耗尽,曹炬忙趁机告辞。
回到帐中,高滔滔尚未歇息。见曹炬归来,正欲上前言语,却被一股浓烈的酒味熏得连连后退,掩鼻说道:“你莫不是刚从酒缸中捞出?”
曹炬长长吐出一口酒气,道:“差不多。”这话倒是不假,他运功逼出的酒,用来泡两三次澡都绰绰有余。
高滔滔见曹炬摇摇晃晃,忙将他扶到床上躺下,撇嘴道:“久闻曹家五公子酒量如海,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曹炬喃喃说道:“好汉难敌众人,饿虎还怕群狼。本公子今日能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高滔滔笑着伏在他身上,道:“你倒和你那晓云姐姐一般,能言善辩,只不过全是用来为自己开脱。”
曹炬无力地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好无礼的丫头,竟敢对本公子这般言语。看本公子日后如何整治你。”曹炬虽每饮几碗便运功将酒逼出,但总有一些残余留在体内,累积下来,差不多有一坛酒的量。方才又在外面吹了阵凉风,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辈子饮酒作假,此番终于遭到报应。
高滔滔显然对曹炬的威胁毫不在意,一把将他拉起,道:“我已吩咐春梅和鸳鸯为你备下热水,快去泡个澡吧。”
曹炬猛地甩开她的手,往床上一趴,嘟囔道:“不去,让我先睡会儿。”
高滔滔跺脚道:“你身上都臭不可闻。若不清洗,今夜是想熏死我不成?”
曹炬勉强斜睨她一眼,道:“又没人强留你在此,若嫌弃本公子,尽可到偏帐去睡。”
说起此事,高滔滔顿时怒从心起。自从曹炬回到大营后,整日忙碌得不可开交,组建精锐营后,几乎夜不归宿。偶尔回来一次,见自己睡在他帐中,居然视若无睹。若不是知道杨小云早已非处子之身,高滔滔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个男人。见他居然还说出这般无情无义之语,高滔滔一气之下,将床单两边一掀,把曹炬裹得严严实实,顺便还打了个结,往肩上一扛,向外走去。
曹炬大惊道:“你要做甚?”
两个丫环春梅和鸳鸯听到曹炬呼声,赶忙跑进来,见状目瞪口呆。还是春梅反应快些,拉了拉鸳鸯衣袖,闪到一旁。
高滔滔将曹炬扛到早已备好的一大桶热水前,侧身一甩,把曹炬扔进桶里。曹炬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怒道:“臭丫头,想谋害亲夫不成?”
这边他在信口胡言,外面春梅和鸳鸯听了却连连点头。两人果然早有媒妁之约,难怪公子的几个贴身侍卫见了高姑娘也恭恭敬敬。
高滔滔脸色难得一红,正欲反唇相讥,曹炬突然手臂伸长,一把抓住她右肩。高滔滔一惊,忙反手切他腕脉,同时身子往后退。可惜论蛮力,曹炬远胜于她,只听一声长笑,高滔滔一个倒栽葱跌进木桶。
高滔滔猝不及防,连呛几口水。忙从水中冒出头来,见曹炬满脸幸灾乐祸,不假思索,一个巴掌抽过去。只是情急出手,毫无招式可言,轻易便被曹炬抓住两只手腕。高滔滔挣扎几下无法脱困,忽提膝撞向曹炬裆部。曹炬没想到她竟如此狠毒,要让自己断子绝孙,顿时大惊失色,拼命往后撅臀。幸亏两人泡在水中,这一撞来势不快,这才堪堪躲过,可曹炬也惊出一身冷汗。
高滔滔这一撞落空,顺势又一脚蹬过去。曹炬恶向胆边生,双腿一合,将高滔滔的那只脚夹在中间。两臂一箍,将她紧紧抱住,头额相抵,恶狠狠地说道:“来啊,看你还有何花招。”
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彼此气息可闻。高滔滔双臂受困,羞急之下,檀口一张,咬向曹炬下颔。曹炬还是第一次碰到这般无赖打法,忙侧身闪开。不料眼睛余光瞥见高滔滔一口森森白牙直向自己咽喉而去。要知咽喉乃人体最脆弱之处,别说高滔滔武功不弱,就是被一孩童咬住,恐怕也有性命之忧。眼见躲闪不及,曹炬急中生智,一低头竟吻住高滔滔小嘴。
高滔滔娇躯大震,呆呆地看着曹炬。曹炬不知为何,不敢与她对视,只是细细地吻着,从嘴角到鼻尖,一处都不放过。论媚功,高滔滔当世无人能及,但论实战经验,她给曹炬当学徒都不够格。曹炬前世便已娶妻生子,所处时代又是信息泛滥之时,性知识之丰富,在这个世界足够当导师。不一会儿,已将高滔滔抚弄得意乱情迷,魂飞天外。
春梅和鸳鸯一直守候在外,忽听里面没了动静,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发生何事。鸳鸯耐性稍差,走到帐门口刚唤了声:“将军……”就觉一阵柔和劲风袭来,不由连退数步。
只听曹炬含含糊糊地说道:“你二人去歇息吧,这边无需伺候。”接着似乎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水花声顿时再度响起,突然又安静下来。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女子呻吟声,春梅和鸳鸯听得分明,正是高姑娘的声音。两女亦是过来人,不由脸色一红,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悄悄退下。
这一夜对春梅和鸳鸯来说,简直是种煎熬。前半宿只听水花声不断,真不明白洗个澡为何要这么久;后半夜夜深人静,将军帐内传来声响清晰可闻,两女听得面红耳赤,只好用被褥蒙头盖住,却又不时忍不住偷偷掀起一角……
军营的号角声将曹炬从睡梦中唤醒。刚想起身,忽觉怀中多了一人,突然间想起昨晚发生之事。低头看去,只见高滔滔秀眉微蹙,似乎昨夜破瓜之痛犹未散去,不由心中怜惜,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忽见高滔滔睫毛微闪,曹炬不由暗笑,原来这丫头比自己醒得还早。曹炬心存捉弄,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高滔滔忙睁开眼睛,颤声道:“别,痛……”
曹炬低头在她耳边轻笑道:“谁叫你昨夜想谋害亲夫的?”
高滔滔羞得无地自容,在曹炬胸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道:“我还以为你酒后失态,原来是存心的。”
曹炬呼痛出声,一手探到高滔滔腋下搔她痒痒。高滔滔吃吃笑着,娇躯不住扭动。两人皆身无片缕,不一会儿均又情动。还好曹炬忽想起一事,强行克制道:“滔儿,稍后你收拾下行装,明日与我一同出塞吧。”
高滔滔咬了咬唇,问道:“这是为何?”
曹炬道:“大押班王永禄也到了西宁,此人号称大内四内卫之首,虽有些徒有虚名,但也不可小觑。你在宫中时常与他接触,万一碰面,难保他不会认出你来。”
高滔滔哼了声:“既是如此,那又为何将我折腾得如此之惨,明日还如何上路。”
曹炬有些懊悔,道:“我原本打算回帐后便与你说的,可……你见我已是醉了,为何还来招惹我啊。”
高滔滔叫屈道:“我哪知晓。前些日子我施展‘玉女心经’心法,对你亦是全然无用,却不想仅一点酒就能让你原形毕露。”
曹炬叹了口气:“别提那什么玉女心经了,它与我的龙象般若神功天生相克。只要你一施展此心法,我体内便真气激荡,头脑清醒无比,根本就无一丝绮念。以后我若是疲惫困乏,这倒是个提神醒脑的好法子。”
“原来如此。”高滔滔有些丧气地说,“难怪这心法对你毫无用处。”
突然,高滔滔又吃吃笑起来:“不,还是有用的。日后你若得罪了我,我便在你与轻如姐和那舒晓云同房时施展玉女心经,让你心无绮念,看你如何还能行事。”
曹炬听了顿时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