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怨毒与不甘
日月重照2025-10-24 14:354,068

  张泰雷见李安南临阵倒戈,知事已不可为,趁曹炬去追人之际悄然溜走。

  汴梁城的秋日午后,暑气未消,刑部衙门外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张泰雷刚跨出那朱漆斑驳的大门,背后便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人在身后追赶一般。他猛地回头,只见邓凯一身绯色官袍歪斜不整,乌纱帽滑落半边,露出额角的汗珠与狼狈之色,正跌跌撞撞地从门内奔出,靴底还沾着些许案牍碎屑。两人目光骤然相接,空气中顿时弥漫开几分尴尬与慌乱,仿佛被撞破了见不得人的勾当。邓凯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带着颤音:“张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曹炬那厮如此蛮横,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我等怕是性命难保!”

  张泰雷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刑部牌匾碎片,青灰瓦砾间朱红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纹理,一股怨毒与不甘从心底翻涌而上,恨得牙根发痒。他定了定神,压低声音沉声道:“邓大人,事到如今,唯有孤注一掷!你速回府中,即刻草拟一份奏折,弹劾枢密使曹佾府上五公子曹炬,胆敢无视我大宋刑律,擅闯刑部衙门大闹公堂,殴伤侍卫、损毁官署,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罪无可恕!你需在折中详述其恶行,恳请官家下旨严办。本官则即刻前往丁府,向宰执大人禀明此事,求他老人家做主。”

  邓凯闻言,惊得后退半步,脸上满是犹豫之色,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官袍下摆:“这……这恐会彻底激怒曹家,何况袁嘉骏一案……”张泰雷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胁迫:“邓大人,袁嘉骏由你主审,他身上所受的种种酷刑,皆是你亲手下令施行,此事一旦败露,你以为你还能撇清干系?如今唯有依仗宰执大人的权势,依本官之计行事,方能有一线生机保全自身。否则,曹家追责下来,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邓凯沉默片刻,想到自己与曹家结下的梁子,又念及自身的前程性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牙躬身道:“下官……遵命!”

  张泰雷又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叮嘱道:“奏折务必誊写两份,一份加急送入宫中呈递官家,另一份交于今日朝中轮值官员,务必让此事在朝堂之上迅速传开,切记,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邓凯连连点头,不敢耽搁,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巷弄中。张泰雷望着他的背影,定了定神,转身登上等候在一旁的马车。车夫见状,连忙扬鞭催马,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朝着丁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车厢内,张泰雷端坐不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中飞速盘算着后续的应对之策。他哪里知晓,刘全富早已被曹炬擒获,此刻正受着严刑拷打,更未察觉数千禁军已在夜色掩护下星夜兼程,赶赴他的老家缉拿参与袭击曹妙琴的数十名亲信。在他看来,袁嘉骏即便被曹炬救走,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将曹炬怒闯刑部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越大越好,如此才能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曹妙琴遇袭案转移开来,掩盖自己的罪责。

  想到此处,张泰雷心中满是懊恼与不甘。他自认行事谨慎,步步为营,却万万没有料到,那个看似穷困潦倒、默默无闻的私塾先生袁嘉骏,竟是曹府少夫人的亲弟弟。正是这层隐秘的关系,让他此前所有的谋划都付诸东流,如今更是陷入这般境地。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前次曹府四姑娘曹妙琴,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支遇袭的车队中。张泰雷靠在车厢壁上,暗自感叹这段日子真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待此事平息后,定要去城外的道观烧香还愿,祈求神明庇佑,扭转运势。

  不多时,马车便抵达了丁府门前。府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威严矗立,门房小厮见是张泰雷的马车,连忙堆起谄媚的笑容上前迎接:“张大人来了!快里面请!”

  张泰雷扶着小厮的肩膀下车,目光扫过府门上方的匾额,沉声问道:“宰执大人可在府内?”

  小厮躬身答道:“回大人,老爷在府中呢,方才刚午睡醒来,这会儿怕是正在书房理事。”

  张泰雷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伸手便往袖中探去,想拿出些银两打赏小厮。可他在袖中摸索了半天,却连半个铜板也没找到。他这才猛然想起,今日出府太过仓促,并未随身携带银两,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窘色,干咳一声道:“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备下赏钱,下次定当双倍补偿于你。”

  小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强装镇定,心中却暗自腹诽:谁不知道你这刑部右侍郎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吝啬无比,每次打赏都少得可怜,还指望下次?可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毕竟是当朝三品大员,自己一个小小的门房,哪里敢得罪,只得硬邦邦地说了句:“张大人请随小人来。”

  此刻的丁府书房内,宰执丁谓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眉头微蹙,神色间带着几分忧虑。北疆大捷之后,丁家看似获利最多,诸多封赏的承诺不绝于耳,但这些终究只是口头之约,二弟丁越一日未正式到兵部上任,他便一日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皇室对相关的封赏奏折迟迟不予批复,枢密使曹佾又突然告病在家,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丁谓总觉得其中暗藏玄机,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在暗中酝酿。

  就在此时,下人前来禀报,称刑部右侍郎张泰雷求见。丁谓转过身,目光深邃,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带他进来。”

  张泰雷跟随下人走进书房,只见丁谓身着常服,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威严。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动作一丝不苟:“下官张泰雷,拜见宰执大人。”

  丁谓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道:“坐吧。”

  张泰雷谢过恩,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恭敬。

  “泰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丁谓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

  张泰雷望着丁谓那张阴沉的老脸,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怵。他此次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都未曾向丁谓提及,若是让这位心思缜密的宰执大人知晓了其中的内情,自己定然难逃一死。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张泰雷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地说道:“回宰执大人,今日枢密使曹佾府上五公子曹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行闯入我刑部衙门,不仅击毁了门顶的牌匾,还打伤了我部侍卫近百人,简直无法无天!”

  丁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身体微微前倾:“你说的是曹公伯的幼子曹炬?”

  张泰雷连忙应道:“正是此人!”

  “胆子倒是不小。”丁谓嘴上这般说道,脸上却并无恼怒之色,反而透着几分玩味,仿佛觉得此事颇为有趣。过了片刻,他才收敛神色,语气严肃地说道:“你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更不许添油加醋。”

  “是,下官遵命。”

  张泰雷定了定神,便将曹炬如何闯入刑部、如何大打出手、如何救走袁嘉骏等事情一一禀明。他本想在叙述的过程中,适当添些细节,夸大曹炬的恶行,可在丁谓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注视下,他竟丝毫不敢有半句虚言,所述内容基本属实,只是巧妙地隐去了自己存心挑起曹、丁两家纷争的真正意图。

  当丁谓听闻曹妙琴遇袭案的主犯袁嘉骏,竟是曹炬的妻弟时,不由得连连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们刑部办案也太过疏忽大意了!先前的案卷本相也看过,竟连这般重要的关系都未曾查清,闹出如此乌龙,岂不是平白惹人笑柄?”

  张泰雷连忙起身垂首,满脸愧疚地说道:“下官知罪,还请宰执大人责罚。”

  丁谓盯着张泰雷看了许久,本想再斥责几句,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此人毕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平日办事还算得力,此次出错,或许也有其客观原因。何况袁嘉骏被抓入刑部后,也无人向自己禀报他与曹炬的这层关系,看来此层关联确实极为隐秘,张泰雷查探不出也情有可原。他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几分:“罢了,此事也不能全怪你。日后办案,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多用点心,知晓吗?”

  张泰雷顿时如蒙大赦,心中感激涕零,连忙叩谢道:“是是,下官定当时刻谨记大人教诲,日后定当谨慎行事。”

  丁谓微微颔首,心中却忽然想起一事:曹炬尚未迎娶正妻,房中只有一位小妾,听闻那小妾原本是大理国的歌妓。而袁嘉骏的籍贯明明是大宋西南某县,怎么会是曹炬小妾的弟弟?这其中似乎有诸多疑点。

  丁谓轻哼一声,心中暗自思索:若曹炬只是编造借口,为救袁嘉骏而肆意妄为,那此事便大有文章可做,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压曹家的气焰。可转念一想,曹佾这儿子向来精明能干,心思缜密,甚至一手策划了北疆大捷,如此厉害的人物,又怎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想到这里,丁谓有些坐不住了,对着门外高声喊道:“来人!”

  一个小厮应声走进书房,躬身行礼:“老爷有何吩咐?”

  “去请少夫人前来。”丁谓命令道。

  “是,老爷。”小厮领命而去。

  小厮离去后,张泰雷不由得有些急切,连忙开口劝阻:“大人,少夫人乃是枢密使大人之女,此刻请她过来,怕是多有不便……”

  丁谓心中顿时不悦,狠狠瞪了张泰雷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十足的威严,吓得张泰雷当即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多言。“多嘴!”丁谓冷冷地呵斥道。

  不一会儿,曹妙音便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了书房。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裙,步态端庄,当看到张泰雷也在场时,心中颇为诧异。自己虽是丁家的儿媳,但公公与人商议朝政时,通常会避开女眷,自己也从不去打扰,彼此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今日这般情形,倒是少见。

  丁谓与曹妙音寒暄了几句家常,询问了她近日的生活状况,而后才话锋一转,说道:“妙音,为父知晓你十分关心你妹妹妙琴遇袭之事。今日张大人前来禀报此案的进展,便让你也来听听,也好安心。”

  “谢公公体恤。”曹妙音微微躬身,而后问道,“不知此案可有新的进展?妹妹她……近来总是心绪不宁,妾身实在担忧。”

  丁谓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非但没有进展,反而再生意外,事情变得愈发复杂了。”

  曹妙音闻言,误以为是刑部办事不力,致使案件迟迟没有突破,心中顿时有了火气,目光转向张泰雷,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张大人,舍妹自幼备受双亲宠爱,从未受过这等惊吓与苦楚。妾身前日回曹府探望,见她神形憔悴,夜夜被噩梦纠缠,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那些袭击妹妹的贼人实在是十恶不赦!还请张大人务必多多费心,早日将凶徒绳之以法,还舍妹一个公道!”

  张泰雷被曹妙音这番话说得面色尴尬,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曹妙音见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语气愈发急切:“张大人,此案已过去一月有余,究竟要拖延到何时?难道真要让那些贼人逍遥法外吗?”

  张泰雷愈发为难,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丁谓见状,只得开口解围道:“妙音,为父所说的意外,并非指刑部办案不力,而是此案又生了其他的变故。”

  曹妙音连忙追问道:“公公,不知是何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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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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