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红长针刚触到眉心肌肤,赵灵儿身子便猛地一颤。贺老太医非但无惊色,反倒眼中精光乍现,沉声道:“五公子,速将掌心贴于公主百会穴,以四成功力渡入内息!”
曹炬依言上前,右掌轻覆在赵灵儿头顶百会穴,温润内息如细流般缓缓注入。贺老太医指尖拈着针尾,长针一寸寸往眉心深处刺去,赵灵儿的颤抖也愈发剧烈,忽然“叮”的一声轻响,她冲脉三处大穴上的银针竟应声弹飞!
贺老太医早有防备,右手如揽月般旋过,三枚银针稳稳落于掌心,随即手腕轻抖,银针如蜻蜓点水般重扎回原穴,动作圆转如意,分毫不差。曹炬看得真切,心中暗叹——这便是江湖中传说的金针刺穴绝技!先前只当贺老太医武功尚可,如今看来,竟是远远低估了这位老医者的手段。
不多时,赵灵儿周身其他经脉的银针亦有几枚飞出,贺老太医皆是随手一接一扎,认穴之准、出针之快,直教曹炬佩服得五体投地。待那朱红长针大半没入眉心,赵灵儿的颤抖渐渐平息,双目周围的淡青色也如退潮般缓缓褪去。
贺老太医长长松了口气,对曹炬道:“五公子可收力了,公主体内气息已**稳。只是后续调理,还需大长公主亲自出手才行。”
曹炬收回内息,对着贺老太医深施一礼:“多谢老太医出手相助,此恩曹炬记在心上。”
“此乃老朽本分,何足挂齿。”贺老太医摆手一笑,“若不是五公子精准推断出公主内息走向,老朽也不敢贸然下针,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更大。”
“若无老太医的针刺绝技,晚辈的推断也只是空谈。”曹炬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晚辈这就派人快马回京,请大长公主速来西宁。”
贺老太医却摇了摇头:“汴梁至西宁,快马亦需七日七夜。大长公主即便武功盖世,昼夜疾驰之下也难免耗损元气,而公主能支撑多久,老朽心中亦无定数。不如这样——派人回京的同时,我们带着公主乘马车启程,在路上与大长公主会合,也能节省些时日。”
曹炬看向床上仍昏迷的赵灵儿,面露忧色:“公主如今这般虚弱模样,怕是经不起马车颠簸吧?”
“无妨。”贺老太医道,“除了眉心这根长针,其余银针稍后便可取下。我再为公主施针固本,马车慢行稳走,当无大碍。”
曹炬不再犹豫:“好!便依老太医所言,今日便启程回京!”
他当即召来宋清风、宋明月,命二人筹备车马、药材、干粮等回程之物;又传林征途前来,让他速请毕士安、韩琦等文武大臣到府衙议事。安排妥当后,曹炬才返回自己院中,将赵灵儿病情好转、即刻回京的消息告知舒晓云与高滔滔,并让舒晓云收拾行装,一同随行。
“这就回京了?”舒晓云有些意外,“那你父亲托付的西宁诸事,该如何处置?”
“交给韩琦便是。”曹炬道,“他身为吏部尚书,背后又有我父亲支持,朝中无人敢轻视。安抚大辽残余世家之事,由他出面亦更为妥当;至于封赏将士、整顿防务等事,本就需上报朝廷定夺,我父亲在汴梁,有我回去相助,也能更快理清西宁局势。”
舒晓云点头称是,不再多言,转身去收拾行装。
高滔滔坐在一旁,脸上满是落寞——她深知曹炬这一回京,两人再相见不知要等到何时。曹炬见她神情,心中亦有歉疚,待舒晓云出门后,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媚娘,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定会再见。”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高滔滔反复念着这两句,眼中渐渐有了光彩,她抬头看向曹炬,好奇道:“这是舒丫头写的诗吗?倒有几分意境。”
曹炬顿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怎会是她?我就算再不成器,也不会用旁人的诗句向你表明心意。”
高滔滔知晓曹炬心高气傲,便不再怀疑,靠在他肩头笑道:“没想到你竟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随口两句,就比京城那些自诩才子的人强多了。”
曹炬心中汗颜,连忙转移话题:“媚娘,我离开后,西宁还有些事需你帮忙。”
“何事?”高滔滔抬眸问道。
曹炬凝神听了听屋外动静,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道:“明教何一挺教主带着数百教众,如今暂居杂胡儿驻地。你抽空去一趟,帮我安抚他们,让他们暂且留在那里,一年之后,我再安排他们离开西宁。”
“什么?何教主也在西宁?”高滔滔大惊,猛地坐直身子,“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将明教之人留在大宋境内!”
曹炬轻笑一声:“我何时怕过这些?只要他们不生事,留在西宁亦无不可。”
高滔滔想起曹炬过往的所作所为,无奈点头:“倒也是,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还有大漠各部之事,若你遇到难处,可去请教我外公毕士安;我会将蒋武留在西宁,他会听你调遣。”曹炬又道,“韩琦那边,你也可信任,若有需要,尽可找他相助。”
“韩琦?”高滔滔冷笑一声,“连我曾是储妃之事,也不必瞒他吗?”
曹炬苦着脸道:“媚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你的‘玉女心经’易容之术,他怎可能认出你?”
高滔滔白了他一眼:“从古至今,当奸细能当到吏部尚书的,也就他一人了。曹公子,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曹炬干笑两声,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脸色微变,扶着高滔滔坐直身子,自己则退回到椅子上。
恰在此时,舒晓云推门而入,见两人端坐相对,只是曹炬胸前衣衫有些褶皱,她心中顿时明了,白了曹炬一眼,道:“毕老侯爷他们已经到了,你快过去议事吧。”
曹炬如蒙大赦,起身快步走出房门。
府衙议事厅内,毕士安、韩琦、李云盘等文武大臣早已齐聚。西宁三大世家的代表虽平日对皇室不甚恭敬,可得知赵灵儿若在西宁出事,朝廷不知会掀起何种风波,也都赶来旁听,厅内气氛严肃异常。
曹炬走进厅中,将赵灵儿病情好转、即刻回京的计划一一说明。毕士安等人听后,均无异议——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确保公主安全,西宁诸事再急,也比不上公主安危。
韩琦主动起身道:“曹将军放心,西宁防务、安抚事宜,交由我便是,定不会出半分差错。”
毕士安亦道:“车马、护卫之事,我已命人筹备,半个时辰后便可出发。你路上务必小心,若有任何变故,随时传信回来。”
曹炬拱手谢过众人,又与韩琦交接了西宁的具体事务,待一切安排妥当,才匆匆赶回后院,此时贺老太医已取下赵灵儿身上多余的银针,只留眉心那根朱红长针,正用锦被将她轻轻裹住。
“可以启程了。”贺老太医对曹炬道。
曹炬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赵灵儿,快步走向院外早已备好的马车。舒晓云提着行囊跟在身后,高滔滔则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
曹炬似有所觉,回头看向高滔滔,温声道:“保重。”
高滔滔用力点头,强忍着泪水,挥了挥手。
马车缓缓驶离府衙,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曹炬坐在车内,将赵灵儿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贺老太医则坐在一旁,不时为赵灵儿把脉,监测她的气息。
舒晓云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瓦桥关,轻声道:“这一趟西宁之行,可真是波折不断。”
曹炬看向怀中面色苍白的赵灵儿,轻叹一声:“能平安回京就好。”
马车一路向南,朝着汴梁的方向疾驰而去。夕阳西下,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山峦渐渐被暮色笼罩,一场关乎皇室安危的归途,就此展开。
第九十三章清河定计
众人听闻曹炬说赵灵儿已暂无险情,无不暗中松了口气。毕士安当即让人取来羊皮地图,手指在图上细细划过,与李云盘、毕从舟低声商议片刻后,抬眼对曹炬道:“炬儿,按马车日夜兼程的脚程算,你与大长公主在清河府会合最是妥当。那清河府乃河北咽喉重镇,商铺鳞次栉比,且城内留有太祖爷昔日行宫,采购药材、安排食宿都便利得很。”
一旁的韩琦眉头微蹙,上前半步道:“老侯爷,臣有一事需禀明——福安王的王府便在清河府城内。据下官所知,太祖行宫如今已被福安王占作私宅,历任清河府知府都曾将此事奏报先皇,可先皇念及现福安王是自家堂弟,儿时又在清河府居住过数年,与他素来交好,因此始终未曾追究。”
毕士安听得不耐烦,挥手道:“这有何难?就用老夫宁远侯府的印信,传一道令下去,命福安王即刻腾出行宫便是!”
毕从舟忙上前道:“伯父,此事牵涉福安王,终究是皇室宗亲间的事,还是小侄亲自跑一趟清河府,与他好生商议吧。”
毕士安斜睨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严厉:“你若去了,在外人眼中,倒像是我镇北侯府仗着权势欺压宗亲,传出去反倒落人口实!”
曹炬见状,上前笑道:“舅舅前去确实不妥,不如让我麾下禁军出面。这帮小子,平日里对付外官与蕃王最是有办法,办这事再合适不过。”
毕士安闻言也笑了,点头道:“如此甚好。炬儿,你即刻命徐飘持我印信先行出发,务必在你们抵达前办妥此事。禁军此番护驾有功,只是眼下事出紧急,待回京后再为他们论功行赏。”
诸事安排妥当,曹炬以回院整理行装为由告退,刚回到院内便命蒋武去请韩琦过来。韩琦不敢耽搁,片刻后便赶到,一进门见舒晓云正与一位青衣女子低声交谈,那青衣女子容貌陌生,气质却颇为独特,不由心中有些疑惑。
“韩某拜见五公子。”韩琦拱手行礼。
“韩大人不必多礼,请坐。”曹炬抬手示意。
“谢五公子。”韩琦依言坐下,目光仍不经意地扫过那青衣女子。
曹炬见状,侧身对青衣女子示意道:“韩大人,本公子为你引见一人。这位是现大漠各部的圣女,姓陆,单名一个滔字,亦是我曹家的婢女。本公子回京后,西宁这边有关大漠各部的事务,你二人可多商议着办,不必事事传回汴梁。”
高滔滔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能起身,对着韩琦躬身道:“小婢陆滔,拜见韩大人。”
“陆姑娘免礼。”韩琦连忙起身回礼,又笑着说了几句恭维话——这并非虚言,以汉人女子之身在蛮族中被尊为圣女,绝非寻常人能做到,韩琦心中着实有些佩服。
曹炬待二人见礼完毕,神色一正,对韩琦道:“除了大漠各部的事,还有几件事需韩大人谨记。”
韩琦立刻收敛神色,微微躬身道:“五公子请讲,韩某洗耳恭听。”
“杨文广杨将军这几日便该从边境回来了,此人勇武过人,在军中颇有威望,对他韩大人需多用心拉拢,同时仔细观察他的心意动向,及时将情况传回汴梁曹府。另外,本公子已留下书信一封,他麾下万炎理所部暂时交由大人掌控,切记不可将这支部队纳入西宁大营的任何整编序列,需保持其独立性。还有,晓云稍后会给大人一份锦囊,里面详细记录了三城七镇内大辽残余世家的分布与近况,对这些人,大人需谨慎善待,若有可用之才,可酌情提拔任用……”
曹炬将诸事一一交代清楚,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韩大人,你如今已是朝中吏部尚书,位居数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像从前那般凡事谨小慎微、一味退让,已不足取。本公子走后,曹家在西宁的事务,便以你与礼部曹尚书为主心骨,即便在我外公面前,该据理力争的也要争,切不可因顾及情面而轻易退让。唯有如此,才不枉我父亲与本公子对你的一片苦心与托付。”
韩琦闻言,肃然起身,对着曹炬深深一揖道:“韩某谨记五公子教诲,定不负公子与曹大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