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柳眉微蹙，面露难色道：“我二人行囊，皆被回纥人掠去。公子若能为我等讨回，其中财物，尽归公子所有。”
高滔滔不禁扑哧一笑，道：“小姑娘，你莫不是以为这些回纥人皆是知书达理之辈？东西既入他们之手，岂有讨回之理？况且我等与你非亲非故，即便费些周折讨回，那也理应归我等所有啊。”
那男子闻言，顿时怒目而视，喝道：“素闻中原乃礼仪之邦，尔等怎如此厚颜无耻！”
那女子急忙伸手拉住他，裣衽行礼道：“小女子……夫君脾气暴躁，还望公子海涵。”
曹炬心中愈发疑窦丛生，一番打量下来，这女子言行举止，礼数周全，气度不凡，便是在京城之中，亦不多见。然西宁周遭数百里内，并无有名望之世家，且大营内高级将领之家眷，皆在京城，这女子究竟从何而来？
曹炬目光投向高滔滔，高滔滔微微点头，显然她亦察觉到这女子颇为古怪。
忽忆起方才那男子所言“素闻”二字，曹炬脑中灵光一闪，蓦地说道：“这位姑娘可是姓萧？不知萧雨鑫与姑娘是何关系？”
二人闻听此言，脸色骤变。那男子一步跨前，将女子护在身后，沉声道：“阁下认错人了，拙荆娘家姓李，并不识得什么萧雨鑫。”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见二人如此反应，曹炬心中愈发笃定，前世谚语脱口而出。
这萧雨鑫便是前往大辽国的塞尔柱使臣萧兀突，只因自觉无颜面对幽州萧氏宗祠内列祖列宗，故而化名萧兀突。宋辽两军合议之时，萧天佑曾提及此人，曹炬便记在了心上，不想今日竟在此处遇见萧氏族人。
“想不到啊，此番出塞，收获竟如此之大！”曹炬放声长笑，“二位若不据实相告，也无大碍，在下有的是手段让你们承认。来人，拿下！”无论是那“追魄指”，还是高滔滔的“玉女心经”，用来刑讯逼供，都是再好不过。
林征途应了一声“是”，一步上前，伸手便抓向那男子肩部。那男子抬臂格挡，二人手臂相交，各自运力，一时竟僵持不下。林征途这几年在曹炬调教之下，应变极快，见难以以力取胜，左脚突然横扫对方下盘。那男子身躯微微下沉，只听一声闷响，竟纹丝未动。
二人眨眼间已交手数招。一旁的翟隆自打进帐，便看这男子不顺眼，见林征途未占上风，便悄悄向前两步，欲寻机出手。忽觉背后一股柔和之力推来，只听曹炬说道：“小林闪开！”
林征途如奉圣谕，一猫腰闪到一旁。那男子正欲上前擒下林征途为人质，忽见那少年抬手向自己虚劈一掌。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觉胸腹交接之处，如遭重锤猛击，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屈身倒地。
“桐哥！”那女子惊呼一声，扑了过去，顿时泪如雨下。
“小芳，别哭。”那男子吃力说道，“此人使的是内家功夫，孙桐无能，远非其对手。”
曹炬见这小两口相拥而泣，心中不禁有些讪讪然。回想这几年，自己扮大恶人的次数着实不少，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这位孙兄弟并无大碍，萧姑娘无需担忧。”
那女子见孙桐只是神色萎靡，并无其他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起身行礼道：“小女子萧月银，萧雨鑫正是家父，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既然这少年连父亲名字都知晓，索性大方承认。
曹炬起身还礼道：“在下大宋西宁大营都指挥使曹炬，见过萧姑娘。”
萧月银一听他是宋军将领，顿时面如死灰，涩然道：“原来是曹将军，不知曹将军如何得知家父之名？”萧月银满心疑惑，父亲之名，在塞尔柱人中知晓者不多，大多只称萧大先生，他究竟如何得知？若不问清楚，萧月银实难甘心。
可曹炬却极为可恶地回了句：“无可奉告！”
不想翟隆却为萧月银帮腔道：“将军，这萧雨鑫是何人？末将从未听闻。”
曹炬笑吟吟道：“萧雨鑫乃大辽开国几大功勋之后，如此算来，我与萧姑娘也算地位相近。”
翟隆一听，顿时噤若寒蝉。
萧月银心中已然明白几分，道：“原来将军是曹家子弟，不知与大宋枢相曹大人是何称呼？”
曹炬双拳虚抱道：“正是家父。”
萧月银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她最怕落入那些野蛮军士之手，被当作邀功之物肆意凌辱。此时听闻这少年是曹家宗主之子，心中反倒燃起些许希望。
曹炬指着孙桐道：“此人既姓孙，与姑娘是何关系？”
孙桐抢先答道：“在下乃萧府家将，追随小姐，司职护卫。”
高滔滔轻笑一声道：“若是单纯护卫，以兄妹相称即可，分明是小两口私奔，还欲盖弥彰。”
孙桐顿时涨红了脸，萧月银却比他坦然许多，道：“将军既已知晓小女子身份，不知欲如何处置我二人？”
“萧姑娘，你的身份，于我宋辽联军而言，乃是大忌。”曹炬转身坐下，“将你所知的塞尔柱之事，毫无遗漏地细细道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萧月银面露犹豫之色。曹炬紧盯着她，缓缓道：“萧姑娘，你别无选择。”
“曹将军已出塞几日了？”
西宁大营帅帐之内，高尽忠忽然发问。
邓延陵略一思忖，道：“已有一月有余。”
曹炬离开大营之后，高尽忠采纳其建议，将余下武林义军尽数打散，分派至各主将身边担任护卫。邓延陵与费玄二人武功最为高强，便留于帅帐之中。
“为何至今仍无消息传回？”高尽忠喃喃自语，“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邓延陵笑道：“都统制大人不必多虑。方才杨文广将军还在此言，大辽国大营始终在我军斥候监视之下，这段时日并无大军调动。曹将军所率五百武林豪杰，还有那些杂胡儿，即便遭遇数千兵马，亦可自保。老夫猜想，曹将军许是有事耽搁了。”
高尽忠听了邓延陵所言，轻叹一声道：“话虽如此，然曹将军毕竟太过年轻，此前又从未上过沙场……”
礼部侍郎汪桐郃见他忧心忡忡，心中暗忖，若这曹炬不是曹佾之子，不知这都统制大人是否还会如此担忧。他对世家成见极深，当初韩琦投靠曹佾，汪桐郃得知后，从此再不踏入岳父家门半步。此刻见高尽忠这般模样，忍不住道：“曹将军出塞，乃其主动请命，若有闪失，日后下官可为都统制大人作证。”
高尽忠心中恼怒，然他为官多年，岂是汪桐郃这毛头小子可比，遂淡淡讥讽道：“原来在汪大人心中，我军中将领若自愿请战，便生死由命，与本帅无关了？”
汪桐郃一愣，赶忙道：“下官绝无此意。”
高尽忠自重身份，哼了一声，不再与汪桐郃计较，毕竟此人与自己一样，皆忠于皇室。
忽听帐帘一掀，一股凉风灌了进来，汪桐郃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见杨文广面色阴沉，走进帐中道：“曹将军派人传信回来了。”
高尽忠精神一振，道：“哦，信上如何说？”
杨文广并未作答，只是向旁边几人看了一眼。邓延陵与费玄心领神会，起身告辞。汪桐郃原本好奇，可见高尽忠与杨文广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只好悻悻离去。
杨文广深吸一口气，道：“曹将军五日前已离开畏兀部，前往塞尔柱大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