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灵儿来到宁远侯府,曹、丁两家的人已经散尽,赵灵儿扑了个空,只好依礼看望过毕老夫人后郁郁离去。
晨曦初透汴梁,金銮殿的琉璃瓦尚未染尽霞光,曹序与丁框伪造的战报已悄然送入长平宫。送报者身着西宁军甲,腰间却系着李云盘的墨玉牌——原是他的心腹乔装而来。赵婉展开战报,见“辽军十万溃败,塞尔柱尸横三十里”的字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赵文基凑过来看罢,猛地拍案:“速召文武百官!此等旷世奇功,须让天下皆知!”
此时知晓战报内情的,不过三大家族首脑与三五亲信,满朝文武多被蒙在鼓里。紫宸殿上,赵文基刚念完战报,殿内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老臣捋须感叹,少壮官员交头接耳,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御史大夫都露出了笑意。
曹序趁机出列,撩袍跪倒:“官家!西宁将士血战破敌,当遣宣抚使前往犒劳,昭告四海以振民心!”话音未落,众臣纷纷附议,连平日与他针锋相对的礼部侍郎汪桐郃,也上前躬身:“曹尚书所言极是,此等盛事,万不可轻慢!”
恰在此时,太监捧来毕士安的奏折,其上写道“愿以残躯赴西宁宣旨,成君臣相知之美”。众臣思忖,前任西宁统领为现任经略使传旨,这般佳话足以载入史册,竟无一人反对。赵文基本就无执政经验,见满朝赞同,只当是天大的好事,当即准奏。
“官家圣明!”满殿恭维声中,赵文基如饮醇酒,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丁谓看在眼里,嘴角藏着一丝冷笑,上前先赞“官家识人之明,远超太祖”,待赵文基笑眯了眼,话锋陡转:“臣举荐吏部尚书韩琦、礼部尚书曹序、刑部尚书丁框为副使,随毕老侯爷同往西宁!”
赵文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他并非不愿,而是怕擅自做主触怒姑姑——毕士安虽退隐,终究是孤臣,可韩琦三人皆是一品重臣,掌六部实权,一旦离京,朝堂岂非要乱?
汪桐郃见官家为难,忙上前道:“宰执大人!我朝开国百年,从未有三位尚书同时离京之例!依下官之见,从六部抽选属官组建使团便可,何必劳动三位大人?”
“汪大人此言差矣!”曹佾大步出列,声震殿宇,“西宁一战,歼辽军十余万、俘三万,塞尔柱死伤近三十万,我军仅折损两万!这般战绩,本朝可有第二桩?便是遣亲王前往,也不算逾矩!若不是我与丁宰执政务缠身,早已亲赴西宁向狄经略使道贺!”
丁谓随即接话,语气带着寒意:“莫不是汪大人觉得,西宁将士的血功,配不上三位尚书亲往?”
这话一出,三大家族的官员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出列指责汪桐郃“轻慢功臣”“不识大体”。汪桐郃孤立无援,却仍硬着头皮道:“下官曾随王永禄都知在西宁待过一月,怎会轻慢将士?只是开春政务繁杂,三位尚书离京,天下民生谁来打理?”
曹佾却笑了,缓缓道:“汪大人有所不知,三位副使各有要务。曹尚书去,是为定将士封赏礼仪;韩尚书去,是为考察新占辽地民风,调配官员;丁尚书去,是为整肃军纪——此战俘敌四万,其中多有塞尔柱人,以往军中私杀战俘之事频发,唯有丁尚书能镇住场面。”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丁谓暗中点头——起初他还担心丁家无人在使团中,利益难保,如今丁框能同行,全靠曹佾安排,不由得心生佩服。
“枢相大人,下官仍觉不妥!其一……”汪桐郃还想争辩,丁谓脸色骤沉:“汪大人!枢相已说得明明白白,你还敢狡辩?曹尚书!”
曹序应声上前:“下官在!”
“你礼部掌天下礼仪,怎容得下属这般无状?”
曹序早对汪桐郃不满,此刻得了话头,厉声喝道:“汪桐郃!即刻回府闭门思过三日,反省你轻慢功臣之过!”
汪桐郃环顾四周,昔日交好的官员要么低头,要么避开他的目光,赵文基更是眼神闪烁不敢看他。他长叹一声,向赵文基施了一礼,转身一步步走出大殿,背影满是落寞。
赵文基看着他离去,忽然觉得官家之位如坐针毡——即便没有姑姑压制,这朝堂也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
丁谓上前催促:“官家,当速下旨让宣抚使起程!”
“这……”赵文基仍是犹豫,丁谓与曹佾对视一眼,都看出他的怯懦。不等二人再劝,赵文基已摆手道:“今日朝议到此,散了吧!”说罢起身便走,竟似逃一般。
此时长平宫偏殿内,赵婉正听太监转述朝堂之事。她虽不能临朝,却通过眼线将殿内动静知晓得一清二楚。见赵灵儿在一旁若有所思,便问道:“灵儿,你觉得此事如何?”
赵灵儿蹙眉道:“曹枢相的话看似有理,可汪侍郎素来谨慎,若不是察觉不对,怎会一再反对?”
赵婉冷哼一声:“汪桐郃不过是怕失了职权,胡言乱语罢了。”
“姑姑,”赵灵儿急道,“他似是看出三大家族有别的心思!”
赵婉眼神一凛,当即吩咐:“快把汪桐郃召来!”
这边汪桐郃刚出宫门,便被太监拦住,只得转身重回长平宫。待他将心中疑虑——三大家族借宣抚使掌控西宁、架空狄青——一一说出,赵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而另一边,曹佾与丁谓散朝后匆匆商议:“须尽快让老侯爷起程,免得夜长梦多。”二人径直前往长平宫,刚到殿外,便见汪桐郃的随从守在门口,两人心中同时一沉——汪桐郃竟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