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曹府时,夜幕已然沉沉落下。曹炬今日奔波得浑身臭汗,周身不适,满心只盼着能快些回到碧水园,痛痛快快洗漱一番。那杨小云许是名分既定,近日来也没了先前的娇羞,曹炬养伤之时,她还常来伺候沐浴,直把曹炬撩拨得心头如猫抓般痒痒。
可曹炬那美人相伴共浴的美梦,瞬间如泡影般破碎。府中管事周铭前来告知,父亲正在书房等候他多时了。
曹炬心中暗自叫苦,只觉今日诸事皆不顺遂,然而脚下却丝毫不敢耽搁,不多时便来到了曹佾的书房。
曹佾面上隐隐带着不悦,曹炬心里明白,父亲这是嗔怪自己伤势初愈便又四处乱走。他心中委屈顿生,若不是一心为父亲分忧,担起这凛风阁首座的重担,何至于忙得这般焦头烂额?想他自幼便立志做个逍遥自在、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这目标是渐行渐远了。
所幸曹佾并未对他多加苛责,只是询问曹炬今日去往何处。曹炬倒也未刻意隐瞒,却也只说了个七八分。他实在不敢让父亲知晓那高滔滔是个足以搅乱乾坤、祸国殃民的尤物,否则以父亲的性子,难保不会一时兴起,想要见上一见。那岂不是给曹家招来一场灭顶之灾?毕竟那“玉女心经”所蕴含的魅惑之力,绝非寻常人所能抵御。
曹佾听闻后微微点头,曹毕丁三家如今已然结成稳固的联盟,对那储君赵拓已无需忌惮。然而,若能安插一人在赵拓身侧,随时知晓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再好不过。这幼子竟有这般能耐,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曹佾唤曹炬前来,并非只为此事。问完曹炬今日行踪,便开口道:“此番叫你来,是有一事与你相商。”
曹炬笑道:“父亲与孩儿说话,何必用‘相商’这般客气的字眼。”
曹佾也不禁莞尔,这儿子愈发能干,都快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了,与他说话竟不自觉地用上了商量的口吻。
曹佾看了曹炬一眼,略作犹豫后说道:“你两位兄长离京已有数十日,岐儿虽说不久后会回京城完婚,但婚后仍要返回剑南节度使的营帐。岯儿临走前与我提过,有意让你到禁军中任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前曹岯也曾与曹炬谈及此事,曹炬心里清楚,这是他日后必经之路,当下便应道:“孩儿谨遵父亲之命。”
曹佾道:“可你年纪尚幼,又执掌着凛风阁,到了禁军中也并非清闲无事。你两位兄长离去后,曹毕两家子弟互不相让,你到了军中,还需费心调和此事,为父着实担心你分身乏术。”
曹炬笑道:“如今凛风阁中三位供奉对孩儿印象颇佳,彻底掌控凛风阁只是迟早之事,急也急不来。与其在此期间无所事事,倒不如到禁军中去磨砺一番。”
曹佾思索片刻,道:“也好。你虽执掌凛风阁,但这毕竟是暗处的势力,上不得台面。你身为我儿,日后总归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不妨先到禁军中谋个一官半职。至于凛风阁,待你完全掌控后,再让你师父或他人代管即可。”
曹佾苦笑着说道:“为父原本打算让你到禁军中担任统制之职,丁宰执也已点头应允,可到了你狄伯父那儿,却怎么也通融不了。他道你尚未成年便从军已然不妥,更遑论担任统制这般要职。炬儿,如此看来,你只能先从指挥使做起了。”
曹炬笑道:“孩儿能成为我大宋最年轻的指挥使,已然心满意足,这统制之位,日后再作计较便是。”
曹佾道:“也罢,炬儿,你便先到你堂兄曹全忠麾下。他乃礼部侍郎曹序之子,想来禁军中曹毕两家子弟,不会因你是指挥使便轻视于你。况且如今禁军中大多是曹毕丁三家子弟,你也无需再与丁宰执之子为难,毕竟他极有可能成为你二姐未来的夫婿。”
曹炬着实未曾料到,那丁谓竟主动与父亲和解,更没想到如花似玉的二姐曹妙音,就这样许配给了丁凯。一想到此,曹炬心中便郁闷不已。他与丁凯初次见面,便瞧这小子不顺眼,原本还打算到禁军中寻个机会,好好与他较量一番。可父亲既然都这般说了,日后若二姐再偏袒丁凯,那便再无机会。不过,倘若这小子敢对二姐有半分亏欠,曹炬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倒要看看他能经得住自己几拳。
曹炬向父亲告辞后,返回碧水园。只见园内几间屋子灯火通明,他心中不禁诧异,平日里这个时辰,杨小云等人早该歇息了。曹炬微微凝神细听,隐隐听到小云屋内传来哭泣之声,心中顿时焦急万分,身形一闪,如疾风般跃至小云门前,抬手便是一掌,将房门轰然劈开。
屋内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曹炬定睛一看,见小云对面坐着一个身形瘦骨嶙峋的少年,二人皆是双目红肿,脸上泪痕未干。仔细端详,小云与那少年眉眼间竟隐约有些相似。曹炬猛地想起一事,赶忙放下高高举起的右手,暗自懊恼自己方才举动太过莽撞。
杨小云迎上前来,说道:“公子,你这是所为何事?”
曹炬面露尴尬之色,轻声说道:“我方才听到屋内有哭声,一时心急,举止失态了。”
杨小云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缘由,心中反倒涌起一丝欢喜,说道:“此事还得多亏公子,若不是公子派人搭救,妾身的表弟怎能从大理国脱身。”
杨小云转身面向那少年,说道:“表弟,这位便是姐姐方才与你提及的……曹公子。”又对曹炬说道:“这是妾身的表弟袁嘉骏,刚到府中不久,本想着明日再来拜见公子,不想公子竟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少年自然明白眼前这位“曹公子”与表姐的关系,只是见曹公子年纪竟比自己还小两岁,不禁微微一怔。
曹炬也觉有些难堪,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小云是自己的妻子,这袁嘉骏又是小云的表弟,按道理自己应称他为弟,可瞧自己这模样,这般称呼实在显得老气横秋。思索片刻,只得拱手说道:“袁公子。”
袁嘉骏似乎也不愿称曹炬为兄,同样拱手回礼道:“见过曹公子。”
清雯在一旁轻声对可人笑道:“该叫姐夫才是,可瞧着公子这般模样,实在不像。”
曹炬如今武功高强,清雯与可人的低声私语,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也只能佯装不知,只是与袁嘉骏随意寒暄着。袁嘉骏虽在大理国饱经磨难,却仍不失世家子弟的风范,举止儒雅,礼数周全,曹炬不禁对他心生好感。
杨小云忽然想起曹炬一路归来尚未用餐,便让曹炬与袁嘉骏在屋内稍坐,自己带着可人、清雯二人去为曹炬准备夜宵。
杨小云三人离去后,曹炬与袁嘉骏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冷淡下来。
曹炬忽见袁嘉骏欲言又止,便笑着说道:“袁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袁嘉骏迟疑了一下,说道:“曹公子可曾听闻我们大理国袁家?”
曹炬点头道:“略知一二。”
“大理国袁家传承久远,向来被大理百姓尊为‘儒者第一家’,在大理国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大宋曹家,”袁嘉骏神色黯然,缓缓说道,“只可惜大理国主昏聩无道,听信奸佞谗言,竟将我袁家满门诛杀。袁某当时年幼,被发配至苦力军营,轻如表姐则流落到大宋为妾……”
曹炬听后心中有些不悦,杨小云虽为妾室,但自己对她已尽心尽力。听袁嘉骏这话,似乎还心存不满,加之今日为高滔滔之事本就心烦意乱,当下冷冷说道:“依袁公子所言,袁家既是大理第一家,那可曾手握兵权?”
袁嘉骏一愣,说道:“我袁家世代传承孔孟之道,一向信奉以礼仪安邦,兵者乃杀伐凶器,我袁家从不愿涉足此道。”
曹炬冷哼一声,道:“袁家手无兵权,难怪大理国主要对你们痛下杀手,如此一来,袁家毫无反抗之力啊。”
袁嘉骏听出曹炬语含嘲讽,微微怒道:“我袁家满门皆怀浩然正气,面对危难,自当慷慨赴死……”
曹炬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慷慨赴死?简直荒谬!难道皇帝要杀你等,你们便引颈就戮不成?据我所知,袁家子弟门生遍布天下,为何不知奋起反抗?”
袁嘉骏犹豫道:“国主乃天命所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国主是受奸臣蒙蔽,我袁家虽遭此惨祸,但浩然正气必将永载史册。”
曹炬被噎得一时语塞,愣了半晌,良久才叹道:“这便是袁家为何只剩你姐弟二人,而我曹家却能传承百年屹立不倒的缘由。”
袁嘉骏斜睨了曹炬一眼,说道:“可后人对你们曹家又会作何评价,尚未可知。”
曹炬心中明白,眼前这少年不过是个迂腐酸儒,当下淡淡说道:“自古成王败寇,史书向来由胜者书写。曹家至今掌控朝政,那些史官岂敢胡言乱语?更何况我曹家百年来抵御胡虏,抗击外敌,这般功劳,容不得他人肆意抹杀。”
袁嘉骏道:“可你们曹家能一直这般风光下去吗?”
曹炬心中有气,道:“那你们袁家又如何?起码我有信心,此生定能护家人周全,也能让小云姐此生无忧。”
袁嘉骏也觉与曹炬话不投机,当下起身说道:“曹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公子方才所言,在下实难苟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袁某就此告辞。轻如表姐便托付给公子照料,还望公子牢记今日所言,善待于她。她若有任何不测,我袁某即便……”
曹炬抬手阻止道:“小云既已入我曹家门,我自会好生相待,无需外人多言。你也不必拿话威胁我,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你初来大宋,举目无亲,若想离去,还需小云姐应允。”
袁嘉骏起身道:“我袁嘉骏堂堂七尺男儿,岂可为寄人篱下之辈。”
曹炬摇头道:“你在苦力营中吃了诸多苦头,即便要走,也等养好了伤再说。”
恰在此时,杨小云与两个丫头端着夜膳走了进来。曹炬与袁嘉骏对视一眼,皆不再言语。
曹炬用完宵夜,简单沐浴过后,杨小云为他铺好被褥,正欲离开,却被曹炬一把拉住。
杨小云芳心大乱,如小鹿乱撞,轻声唤道:“公子。”
曹炬并未留意到小云娇羞的神态,只是皱着眉头,将方才袁嘉骏欲离开之事告知于她。
杨小云听后轻叹道:“妾身这表弟自幼受外公影响,性子执拗得很,还望公子海涵。”
曹炬道:“这倒无妨,只是他身无长技,离开曹府,又该如何谋生?我虽可赠予他些钱财,只怕他未必肯收。你这表弟清高得很,不屑于从商。小云姐,依我看,你还是劝劝他吧。”
杨小云思索片刻,道:“公子已然救了他性命,此乃天大的恩德。公子便由他去吧,袁家儿郎向来如此,从不轻易求人。”
曹炬一时无言,他险些忘了小云也是袁家之人,骨子里与袁嘉骏一般无二。若不是在自己身边,凭她这性子,在曹家怕是难以久留。
曹炬叹道:“不如这样,城南一带多为平民子弟,让你表弟到那里办个私塾,以教书为生。如此既不失他的颜面,平日里曹家暗中照应,也无人敢欺辱于他。”
杨小云觉得此计甚妙,心中感激不已,盈盈下拜道:“多谢公子。”
二人身处暗室,曹炬握着小云的纤手,又见她脖颈晶莹如玉,温润滑腻,不禁色心大动,轻轻一拉,佳人便倒入他怀中。曹炬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若要谢我,今晚便留在此处吧。”
杨小云娇羞无限,忙不迭站起身来。曹炬并未使上全力,竟就被她挣脱开去。曹炬伸手再度去抓,只听得“哧”的一声,杨小云的衣襟被他扯下一块。
杨小云不停留,临走时回首笑道:“公子曾应下,在妾身未成年之前,不会欺辱妾身,可莫要忘却哟。”
曹炬闻听此言,便不再追赶,将手中衣衫置于鼻前轻嗅,嘿嘿怪笑起来。
此刻,于那宫内赵祯的御书房之中,亦来了一位熟知之人。
赵祯身侧的付淑妃向来者行礼道:“见过温先生。”
赵祯示意付淑妃暂且退下,说道:“不知皇妹寻为兄所为何事?”
赵婉并未即刻回应,目送付淑妃出门后,方才说道:“这丫头与灵儿年岁相差无几吧。”
赵祯领会她的意图,喟然叹道:“如今这宫中,也就她毫无心机城府,能陪朕说上几句肺腑之言。”
赵婉一时语塞,望着赵祯那略显沧桑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怜惜之意。这位兄长无论如何,也是一位勤勉治国之君,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奔波,只可惜身边缺少得力之人辅佐,致使心力交瘁。曹佾与他年纪相仿,看上去却年轻许多。
赵婉瞧了瞧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问道:“皇兄怎还有这许多折子待批阅?”
赵祯一听,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赵婉心中明白自己失言,无意间犯了兄长的忌讳,顿时缄默不语。
赵祯凝视着她,良久,才缓缓坐下,颓然道:“你所言极是,这些折子大多已由曹佾与丁谓批阅过,有的甚至已然着手办理,送至朕处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赵婉说道:“那皇兄又何必再看?曹、丁二人别的暂且不论,办事能力还是值得信赖的,皇兄又何苦再为此劳心费神?”
赵祯怒道:“若真如此,他们二人将朕这官家置于何地?难道朕就只负责为他们加盖玉玺?”
赵婉见皇兄情绪有些激动,不欲再谈此事,遂转移话题道:“小妹近日听闻,丁谓之子丁凯欲迎娶曹佾之女曹欣,不知此事当真与否?”
赵祯苦笑道:“无风不起浪,此事看来不假。近日,三大家族一同弹劾刑部尚书汪邵敏,此乃本朝前所未有的事。若非三家达成某种密约,又怎会如此?如今朝中忠心于朕之人寥寥无几,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汪邵敏罢官,只能竭力保全他。”
赵婉轻叹道:“他们三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皇兄原本就不该指望借助毕家与丁家来对付曹家。”
赵祯苦笑道:“那又能依靠何人?朕苦心经营数十载,才培养出狄青与汪邵敏等人,可仅凭他们几人,想要对付曹、毕、丁三家之中任何一家,都力有不逮啊。”
赵婉迟疑道:“皇兄,小妹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祯道:“但说无妨。”
“小妹虽不通晓朝政之事,然自幼熟读史书,历代为君者铲除权臣,大多是因其蛮横霸道,惹得天怒人怨。”赵婉瞥了赵祯一眼,“可曹、毕、丁三大家族,虽势力庞大,但多年来还算恪守本分,皇兄为何执意要铲除他们?”
赵祯冷哼一声,道:“皇妹难道不知权臣误国之理?”
赵婉道:“可这三大家族人才辈出,相较之下,汪邵敏与韩琦等人,实有不及。而那狄青也只是精通兵法,皇兄将他置于枢密使这一位置,实在是用人不当。”
赵祯叹道:“这些朕皆明白,可朕最大的心愿,便是为我赵家收回朝中大权。自腾家被诛后,曹、毕、丁三家在大宋境内的势力日益壮大,长此以往,若他们之中有人心怀不轨,我大宋江山危矣。朕这是为子孙后代铲除隐患啊。”
赵婉忍不住道:“皇兄恐怕主要还是为了拓儿吧。”
赵祯道:“皇妹何出此言?当年朕立誓铲除三大家族时,拓儿尚未出世,怎能说是为了他。”
赵婉道:“可如今呢,皇兄?”
赵祯沉默不语。
赵婉道:“并非小妹作为姑姑要说皇侄的不是,皇兄,你觉得拓儿真能成为贤明之君?这几年,皇兄对曹家步步紧逼,无非是为拓儿着想。拓儿因媛德妃之故,与曹家势如水火,又不懂韬光养晦,即位之后,极有可能与曹家起冲突。”
赵祯苦笑道:“皇妹,你觉得拓儿还能与曹家争斗吗?三大家族已然勾结一处,狄青与汪邵敏等人皆知大势已去,定会全力劝阻拓儿,拓儿对局势还是明白的。”
赵婉盯着赵祯道:“难道皇兄忘了宫中还有四大护卫?”
赵祯一惊,道:“你是说拓儿会不顾祖训,强行命令四大护卫去刺杀曹家之人?”
赵婉点头道:“以拓儿的性子,难保不会如此。四大护卫历代忠于我赵家,虽只奉命护卫皇宫大内,但拓儿若以官家身份强行施压,他们也不敢不从。宫中有四大护卫,可曹、毕两家亦有凛风阁与烟雨楼,两堂高手如云,若真激怒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赵祯目光陡然一闪,道:“皇妹,如今三大家族已成联盟之势,关键人物便是曹佾。他既是曹家宗主,又是毕士安的女婿,丁谓又将与他联姻,若除去此人,三大家族联盟必土崩瓦解。”
赵婉道:“若能轻易除去此人,皇兄又怎会陷入今日困境?”
赵祯看了赵婉一眼,道:“那就看皇妹的本事了。”
赵婉颇为惊愕,没想到官家竟有此念,摇头道:“这江山社稷之事,岂能用江湖手段解决?何况小妹也不屑为之。即便小妹愿意出手,也难以做到毫无破绽,凛风阁与烟雨楼能人众多,定会察觉蛛丝马迹,进而引来报复。论武功,小妹不惧天下任何人,可寂灭高手并非万能,凛风阁与烟雨楼的六位供奉联手,便足以阻拦小妹,四大护卫的武功与那几位供奉不相上下,凛风阁与烟雨楼亦有足够人手抵挡。如此看来,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可曹、毕两家掌控的数十万大军,朝中有谁能抗衡?狄青最多能让西宁防线的军队按兵不动,而剑南与北线的军队皆为三大家族掌控,到那时,大宋才真有亡国之危。”
赵祯知赵婉所言非虚,无力道:“那你说朕该如何?”
赵婉道:“小妹斗胆进言,我赵家宗室子弟中不乏有才能者,皇兄何不效仿曹旭,从中挑选一人另立储君?”
赵祯惨然道:“若真如此,拓儿还能活命吗?”
赵婉思忖一番,觉得确是如此。若真这般行事,赵拓定然不会甘心,势必会在朝中掀起风波。皇兄在世时尚可,若新君登基,定然容不下赵拓。
赵婉还欲再言,赵祯摆手制止道:“此事不必再提,朕仅有拓儿与灵儿两个子女,只盼他们日后平安。拓儿那边,朕会严加教导,不让他鲁莽行事,四大护卫朕也会叮嘱,不得行暗杀之事。至于灵儿,皇妹,你们峨眉派并无门规禁止门下弟子谈婚论嫁。当年朕曾安排你与曹佾、狄青相见,可你连这两人都瞧不上,整日戴着面具,宁可在宫中孤老,这是为何?”
赵婉神色黯然,当年她以民间女子身份,也曾与曹佾和狄青交往过一段时日。只因她心高气傲,对这两个不通武功之人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她外出游历一年,方知江湖中人大都粗俗无礼,更难相处。待回到京城,曹佾已与毕家小姐成亲,狄青则去了西宁防线,赵婉有苦难言,心灰意冷之下,便隐居深宫,再未与这两人谋面。
赵祯不知其中详情,见她不答,也不便再问,道:“朕不管你当年如何,灵儿却不能重蹈你的覆辙,朕将来定要为她寻个好夫婿。”
赵婉不禁苦笑,此事谈何容易。赵灵儿这些日子一直郁郁寡欢,整日难见笑颜。赵婉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却也无可奈何。她知晓,那曹炬虽说比赵灵儿小两岁,但朝中官宦子弟中,能与他相比者恐怕不多,何况他武功高强,正合赵灵儿心意。若他不是曹家子弟,赵婉倒是颇为赞同。
赵祯见赵婉神色异样,不禁问道:“朕好些时日未见灵儿了,她近来如何?”
赵婉觉此事皇兄迟早会知晓,便不再隐瞒,将赵灵儿与曹炬之事和盘托出。
赵祯皱眉道:“曹炬?莫不是不久前被你打伤的那少年?此事着实奇怪,曹家对此并未追究,除了媛妃曾向朕抱怨几句,曹佾在朝堂上竟只字未提。”
赵婉冷笑道:“据小妹揣测,原因有二。其一,曹家自觉理亏;其二,这少年伤势并无大碍。小小年纪,竟能接下我一掌,着实了不起。皇兄有所不知,若不出小妹所料,这少年恐会成为曹家下一任宗主。”
赵祯疑惑道:“皇妹为何这般认为?这少年不过是曹佾幼子,他之前还有两位兄长,朕听闻二人亦是精明能干,曹佾岂会废长立幼?”
赵婉道:“曹佾有无此心难以断言,可那曹炬身边的四个小婢,乃是凛风阁四剑侍。这四剑侍历来只护卫凛风阁首座,那曹炬小小年纪便能执掌凛风阁,可见曹佾对他寄予厚望。”
赵祯愣了半晌,羡慕道:“曹佾竟有三个出色的儿子,朕为何一个也没有?”
赵婉道:“那日之后,小妹便对这少年格外留意。听灵儿说,玉炎曾与他相处过一段日子,小妹便向玉炎询问。据她书信所言,这曹炬年纪虽小,却诡计多端,行事心狠手辣,连大理国赫赫有名的高手武安逸也栽在他手中。无论这曹炬将来能否成为曹家宗主,都将是我赵家的心腹大患。小妹越想越懊悔,当日实在不该疏忽大意,在媛妃到来之前,就该全力将他毙于掌下。可如今媛妃已然知晓小妹身份,再想下手就不得不慎重考量了。”
兄妹俩又交谈了一阵,赵祯望向窗外,见天色已微微发亮,叹道:“人一老,便觉时光飞逝,转眼间又要上朝了。”
赵婉担忧道:“皇兄,你一宿未眠,要不今日早朝便不去了吧。”
赵祯挣扎着起身,道:“朕不能不去,朕要让他们知道,这大宋仍是朕的天下。”
大押班王永禄忽匆匆走进,气息急促道:“官家,大事不妙。”
赵祯一惊,道:“何事如此惊慌?”
王永禄稳了稳心神,道:“刑部尚书汪大人在早朝途中,遭一群不明来历之人袭击,一行人全部遇害。”
赵祯与赵婉同时起身,惊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