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神色凝重，长叹出声：“韩大人！我大宋刑律森严，通敌叛国者，那可是要遭诛连九族的重罪！本公子记得，您有一女儿，许配给原刑部尚书汪邵敏之子。如此一来，此番汪家那些孤儿寡母，怕也难逃牵连，韩国涛他们几人又怎能置身事外？”
韩琦仍心存侥幸，急切道：“当今大宋朝政局势，谁人不知是令尊曹大人执掌乾坤，宰执丁谓对令尊亦是言听计从。只要公子能在曹大人面前为老夫美言几句，放过老夫这几个孩儿，哪怕充军为奴，老夫也绝无二话！”
曹炬冷笑一声，满脸不屑：“本公子拿什么去求家父？就凭韩国涛与本公子那点儿交情？哼，家父不直接一脚把我踢出曹家，就算万幸了！”
韩琦沉默良久，忽的一咬牙，似下了极大决心：“老夫愿献出所知大辽国在我大宋安插的所有细作名单，只求能换我孩儿性命，其中还有几位大宋官员呢！”
曹炬嗤笑一声：“到了天牢，看你还能嘴硬？由不得你不招！”
韩琦哼了一声，道：“天牢之刑，老夫岂会不知？不过，老夫或许会少招几个，也可能随便乱说几个，到时候，可就别怪老夫了！”
曹炬哈哈一笑，眼中满是自信：“只怕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过念在你对子女的这份舐犊之情，本公子就去试试，向家父求求情。”
韩琦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道：“多谢曹公子！公子大恩，老夫没齿难忘！”
曹炬神色稍缓，道：“此事能不能成，还不好说。这样吧，你先写几个大辽国奸细的名字给本公子，也好让我在家父面前有个交代。”
澹台宇鑫会意，赶忙递上纸笔。韩琦双手颤抖，过了许久，才猛地写下五人名字，写完将笔狠狠一扔，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曹炬扫了一眼，挑眉道：“就这几人？”
韩琦合上双眼，无奈道：“这几人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不过也只占两成罢了。余下的，过些时日再给公子。其中有一人，官阶与老夫不相上下，只是他不知老夫身份，而老夫知晓他。还望公子在曹大人面前，多多为老夫美言几句啊！”
曹炬看着那些名字，其中两人他似有印象，不禁开口道：“韩国涛等人自幼养尊处优惯了，充军为奴这般苦头，他们受得了吗？”
韩琦满脸颓然，叹道：“能不能受得了，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至少这还有一线生机啊！”
曹炬目光闪烁，忽道：“那本公子也给你指条生路，如何？”
韩琦睁开眼睛，惨然一笑：“老夫还能有生路？曹公子莫不是在拿老夫打趣？”
曹炬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令侄女……暂且还这么称呼吧，我对她可是志在必得，韩大人想必心中有数。”
韩琦冷哼一声，冷冷道：“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是杀是留，全凭曹公子一句话。公子若想，大可将她收为奴婢，纳入府中便是。”韩琦对舒晓云已是恨意滔天，若不是她，韩家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曹炬摇头，一脸惋惜：“如此实在太可惜了，像舒姑娘这般女子，若沦为奴婢，便如明珠蒙尘，再无往日光彩，她的才华也会随之消逝，那要来又有何用？”
韩琦皱眉，淡淡道：“那又能如何？难道曹公子还真想明媒正娶不成？”
曹炬嘴角上扬，含笑道：“正是此意。”
韩琦惊愕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曹炬，实在想不明白这少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堂堂枢密使之子，竟要娶别国细作为妻，而且还要明媒正娶，这简直匪夷所思！
曹炬缓缓道：“要做到此事，确实困难重重，韩大人觉得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韩琦更是一头雾水，自己都是将死之人，舒晓云名义上虽是自己侄女，但曹家又怎会容这样的女子入门？
韩国涛在一旁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突然道：“这绝无可能，除非家父仍是朝中吏部右侍郎。”
韩琦心中一动，瞬间明白过来，眼前这少年行事大胆、异想天开，着实让他惊叹不已，可心中却又隐隐燃起一丝希望，不禁喃喃自语：“此事已有不少人知晓，老夫哪还能隐瞒得住。”
曹炬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到现在为止，知道韩大人是契丹人的，只有本公子，还有我这随从。”
韩琦身躯猛地一震：“那苟大人呢？”
曹炬笑道：“苟建德还以为本公子是因舒姑娘才来找韩大人的，怪只怪韩大人前些时日对本公子态度太过恶劣。”
韩琦恍然大悟，难怪苟建德突然对自己亲近起来，还特意将北线官员调配之权交予自己，看来他是认定曹韩两家快要结亲了。
曹炬脸色陡然一沉，厉声道：“你与舒晓云是否谋划在官家大猎之时，刺杀家父等朝中大臣？”
韩琦心中一惊，连这他都知道，怎么还敢娶舒晓云进门？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
曹炬步步紧逼：“听说刺客近日将从大辽国赶来，可是真的？”
韩琦犹豫片刻，还是答道：“……是。”
曹炬目光如电：“此次刺杀，可是由萧大娘子主持？”
韩琦咬咬牙：“是。”
……
……
韩琦心中越发惊恐，曹炬怎么什么都知道，有些事只有他们与储君商议过，连自己夫人都未必清楚，韩国涛又怎会透露给曹炬？他不禁暗自庆幸，这少年既然知晓这么多，刺杀曹佾便全然无望，否则到那时韩家可真要被诛连九族了。
韩琦怎么也想不到，真正出卖他们的，竟是那千娇百媚的储妃娘娘。
曹炬沉默半晌，缓缓道：“韩大人，若想保住你目前的职位，本公子命你先做两件事。其一，尽快查清大辽国来人的身份、人数；其二，将余下大辽国在大宋的细作名单尽数写出，一个都不许遗漏！”
韩琦无奈，只得应道：“是。”
曹炬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手中那份名单，放缓语气道：“韩大人，方才你都已招认，就别再推三阻四了。何况事已至此，你只能与大辽国彻底决裂，切不可再有二心。本公子这也是为你好。对了，方才你说那官阶与你相差无几的人是谁？”
韩琦叹了口气，道：“是礼部右侍郎谭跃进。”
曹炬点头，冷笑道：“有韩大人相助，那些大辽国刺客定是有来无回。可朝中不乏精明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此事大宋境内必有内应，所以总得有官员来顶罪。三年前刺杀汪邵敏的主谋是吏部右侍郎苟文磊，这次就让这礼部右侍郎谭跃进背锅吧，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韩琦缓缓点头，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
曹炬微微一笑，道：“韩世伯今日受惊了，小侄改天定当亲自斟酒赔罪，世伯请回吧。”
韩琦苦笑一声，对韩国涛说道：“安儿，走吧。”
曹炬却道：“韩国涛这般出去，容易惹人注目，何况他是来找小侄的，就由小侄派人送他回府吧。”
韩琦觉得有理，向曹炬深深一揖到地，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余生已完全掌控在这少年手中。
曹炬并未还礼，神色平淡道：“韩大人，到时监斩谭跃进等大辽国奸细，就由你来主持。这份大功，自然也是记在大人你身上。”
韩琦身子一颤，应道：“一切听从公子安排。”
韩琦走后，曹炬忽然一笑，道：“韩国涛，这戏演得不错啊。”
方才还气势凛然的韩国涛，顷刻间跪倒在地，满脸谄媚：“多谢公子救我韩家满门！公子大恩大德，成某没齿难忘！”
曹炬淡淡道：“不用谢我，韩大人还算识趣，否则，我再费苦心也是白费。”
韩国涛忙不迭道：“家父实在罪无可恕，为大辽国效力数十载，我们几个子女竟全然不知。幸好曹公子宽宏大量，成某感恩戴德。”韩国涛自幼生长在大宋，对大辽国与寻常宋人一样，并无好感。得知父亲韩琦竟是辽国奸细后，吓得魂飞魄散。见曹炬有意放韩家一条生路，什么条件都满口答应下来。
“只要令尊能诚心归附我曹家，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曹炬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令尊对你定会好感大增，你可要好好把握。”
“一定一定！”韩国涛连声应道。
曹炬从暗格内取出一件衣衫递给韩国涛，笑道：“世兄今日出力不少啊，方才那一跃，虽说事先商量好的，没想到世兄如此用力，连我都未能抓住，还好并无大碍。”
韩国涛干笑两声：“可能是这衣服质地太差，本来只想吓吓家父，差点儿弄假成真。”
曹炬也笑道：“下次做衣服，可得换家店了。唷，这伤说轻也不轻，澹台，你送韩国涛回去吧。”
韩国涛忙道：“不用麻烦澹台先生，成某自己回去便是。”
澹台宇鑫走出门外，唿哨一声，两个黑衣少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澹台宇鑫道：“你们二人驾车送韩公子回府，小心别让人瞧见。”
曹炬见韩国涛已离去，对澹台宇鑫笑道：“居然也有人称你澹台先生了。”
澹台宇鑫满脸不屑：“这等卑鄙小人，杀了他都嫌脏手。公子为何要与他虚与委蛇？”
曹炬道：“韩国涛人品是差了些，但也并非无能之辈。方才那番演戏，若你事先不知，可看得出丝毫破绽？”
澹台宇鑫失笑道：“依小的看，还是公子厉害，那一抓只损衣物不拉人，手法巧妙。”
曹炬呵呵一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打动韩琦。此人既然身为细作，想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有儿女亲情，尚可打动他，令他求生欲望大增。”
澹台宇鑫忽然沉默下来，看着曹炬欲言又止。
曹炬道：“澹台，你我也算是师兄弟，有话但说无妨，不必藏在心里。”
“小的只是觉得……公子对舒姑娘太过看重，”澹台宇鑫鼓足勇气，“为了她，公子费尽心思，连韩琦之罪都不追究。此事若被老爷知晓，小的担心公子担当不起啊。”
曹炬不禁暗自叹息，连澹台宇鑫都对自己所做之事有些不满了，舒晓云啊舒晓云，我为你如此，究竟值不值得。
曹炬沉默半晌，道：“澹台，你还不明白吗，我表面为舒晓云，实则为韩琦？”
澹台宇鑫一愣，道：“小的愚钝，请公子明示。”
曹炬道：“我所掌控的不过是凛风阁，在朝中毫无势力。韩琦此人的才干，在我大宋朝中绝对能排进前五。我曾仔细研究过他的履历，从一个县城小吏做起，不到十年就进入吏部任职，三年便升至吏部右侍郎，这一任又是十年之久。朝中有句话：‘大宋千百官，尽在侍郎胸’。他只是大辽国细作，并无世家根基，仅凭自身才干就能达到如此地步，朝中又有几人能及？此人若能为我所用，定能成为一大助力。”
澹台宇鑫道：“公子，可他毕竟是大辽国奸细啊。”
曹炬冷笑道：“那又如何，他的后路已被我尽数截断，还能回得去吗？仅凭他今日所写的那五人名字，大辽国若是知晓，必定恨他入骨。而他的真实身份又被我掌握，在大宋已无人可投靠。只要我能给予他安全保障，并为他子孙谋个前程，此人忠心毋庸置疑。”
“至于舒晓云，不过是附带的。这女子能降服便降服，若不能，就如韩琦所说，区区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天不成？”
澹台宇鑫松了口气，笑道：“公子深谋远虑，是小的多心了。”
曹炬道：“你方才所言也有道理，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晓。这些时日，我尽量不用凛风阁中人，只用师父教导出来的三十余位弟子，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其中端倪。至于父亲那里，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向他老人家禀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