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图穷匕见
日月重照2025-07-28 18:184,379

  大殿之外,浑厚的钟声悠悠响起,九声过后,一个尖锐的嗓音拉长语调吟道:“上朝……”

  东京汴梁,这大宋的朝堂之上,原本众大臣间稍显驿动的气氛,在这钟声与尖嗓的号令下,瞬间变得一片肃然。官家已好些日子未亲临早朝,可如今宰执丁谓与枢密使曹佾在此,这二位对早朝规矩的苛求,比之官家更甚几分,众大臣们哪敢有丝毫懈怠。

  韩琦暗自抬眼,瞟了一下站于百官之首的曹佾与丁谓。只见丁谓双目微闭,似在养神,而曹佾面无表情,目光如电般扫视众人,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韩琦心中忽感一阵颤栗,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恰在此时,一太监自殿后疾步而出,高声宣道:“官家口谕:朕龙体欠安,今日早朝便由宰执大人与枢密使大人代朕主持。”

  大臣们齐声领旨。官家近半月未上朝,众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况且曹佾与丁谓主持朝政,倒省却诸多繁文缛节,政务处理起来效率反倒提高不少。

  今日轮至丁谓当值,就听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有事便呈奏,无事则散朝。”宰执乃百官之首,虽说曹家势力在丁家之上,但曹佾在众大臣面前,对方令信向来颇为尊重。加之双方子女已然结亲,这几年两家相处也算融洽。

  各部依次将需曹佾与丁谓批示的公文呈上,遇重大政务,承办官员便向百官详细陈述。这数月来,曹佾为应对大辽国,调动各地兵马,兵部所涉事务最为繁杂。兵部尚书狄青深知轻重缓急,虽与曹佾、丁谓不睦,却也未从中作梗,反而出了不少力。只是早朝时他从不发言,由几位兵部侍郎向曹佾禀报。

  忽的,大押班王永禄匆匆奔至殿上,大声喝道:“官家驾到!”

  官家不是龙体抱恙吗?众大臣面面相觑,曹佾与丁谓亦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只得赶忙站回各自位置,躬身相迎。

  “臣等恭迎官家。”

  仁宗赵祯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大殿,坐上龙椅,缓缓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官家。”

  曹佾抬眼瞧了赵祯一眼,只见他虽面带病色,却又透着满脸红光,难掩那抑制不住的喜色。曹佾心中暗自琢磨,近日并未听闻有何喜事啊。

  “朕今日前来,是要向众爱卿宣布一事。”赵祯目光扫视宽广的大殿,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意,“储君宫内传来喜讯,侧妃秋月瑶已有身孕,朕终于要有孙儿了。”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秋月瑶?她究竟是何人?众大臣在心中不住思索。储君赵拓自纳高滔滔为妃后,便对另外两名妃子再无兴趣,几年前那二人便已被打入冷宫。可惜高滔滔这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怎的此时突然冒出个秋月瑶?

  原来高滔滔心里明白,自己虽得赵拓宠爱,可腹中无子始终是她的心头大患。宫中针对她的风言风语已然不少,而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哪能有孕。前日得知贴身宫女秋儿之事后,高滔滔思索一番,还是告知了赵拓。反正赵拓清醒时也曾数次宠幸秋儿,想来应不会露出破绽。且秋儿对她惧怕万分,深知高滔滔随时能取她性命,绝不敢违抗。赵拓得知此事后大喜,立刻跑去告知赵祯。赵拓无后一直是赵祯的心病,听闻此喜讯,顿时满心宽慰,即刻册封秋儿为侧妃,并兴冲冲地赶来早朝,向群臣宣布此事。

  曹佾最先回过神来,向前迈出一步,说道:“恭喜官家。储君有后,实乃我大宋之福啊。”

  赵祯看了曹佾一眼,心中暗道:这几年也就你这话还算中听。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秋月瑶是谁与自己何干,瞧这情形先前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她腹中孩儿不论男女,总归是件喜事,于是纷纷上前道贺。

  赵祯满脸笑意,不住点头,还下旨若秋月瑶生下皇孙,大宋将大赦天下。曹佾虽觉此举不妥,可瞧赵祯正兴致高昂,也不便反驳,心中想着:到时再说吧,何况那秋妃生男生女几率各半。

  早朝便在这一片欢喜热闹的氛围中结束。韩琦迈出大殿,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韩侍郎留步。”

  韩琦回身一看,见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苟建德,忙道:“尚书大人。”

  苟建德笑着伸手扶住他,说道:“韩兄,你我同殿为臣已有十余年,何必如此见外。”

  韩琦心中泛起疑惑,苟建德乃曹佾嫡系,平日里对自己不冷不热,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知尚书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

  苟建德一边走一边说道:“枢密使大人交予吏部一件要事,为配合北线战事,需对当地地方官进行一番整顿。那些平庸无才之辈,干脆免职,再从各地挑选确有才干的官员充实北线,一切以战事为重。韩兄在吏部十数载,对我大宋官员的了解,本官自愧不如,此事还得仰仗你多费心。”

  换做以往,韩琦若得知能主抓此事,必定欣喜若狂。如此一来,往北线安插潜伏在大宋的契丹人便顺理成章。可此刻他一门心思全在十几天后官家的大猎上,哪有闲心顾及其他。况且征调官员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若过不了眼前这关,一切皆是枉然。

  韩琦道:“此事干系重大,下官恐怕难以担当。”

  苟建德道:“正因事涉重大,此次北线官员任免无需顾虑派别亲疏。你看兵部狄尚书对这场战事亦是全力支持,不遗余力。这样吧,你我寻个地方,坐下细谈。”

  韩琦一愣:“尚书大人,不去吏部吗?”

  苟建德苦笑道:“韩兄,吏部那地方你还不清楚?人多嘴杂,官员任命尚未定论,消息便早早传了出去。枢密使大人对北线官员之事极为看重,咱们还是谨慎为好。”

  韩琦觉得有理,便吩咐下人驾车跟随苟建德而去。

  “老爷,苟大人的马车停下了。”

  韩琦下车,见此地热闹非凡,抬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牡丹坊?

  韩琦结结巴巴道:“尚书大人,这不是青楼吗?”

  苟建德笑道:“韩兄,看来尊夫人管得着实严厉。你有所不知,牡丹坊内院有几处雅间,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极为清净,正是谈事的绝佳之地。”

  韩琦瞧了瞧身上的官服,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妥,万一被御史参上一本,可就麻烦了。”

  苟建德神秘一笑:“韩兄,请随我来。”

  苟建德领着韩琦走进路边一家布店,径直往里走去。来到一间似寻常人家卧房的屋子,苟建德熟稔地打开一扇暗门,笑道:“韩兄,请!”

  二人前行约十余丈,韩琦眼前陡然一亮,已走出地道,竟置身于假山丛中。一旁站着个青衣侍者,默默行礼后,将苟建德与韩琦引入一间屋内。

  苟建德与韩琦分宾主坐下,侍者为二人斟上茶水,便轻轻退下。韩琦见此屋四周翠竹环绕,鸟鸣声声,不禁赞道:“妙,此处当真别有洞天。”

  苟建德推开身后暗格,里面挂着十余件衣物,说道:“这些都是近日新制,韩兄若觉官服不便,可随意挑选一件换上。稍后还能唤几位姑娘来唱上几句小曲。”

  韩琦推辞道:“多谢尚书大人美意,下官就不必了,还是谈正事要紧。”

  苟建德呵呵一笑:“也好。”忽然眉头紧皱,捂着肚子道:“方才在大殿上便觉身体不适,韩兄见谅,苟某去去便回。”

  苟建德离去许久,韩琦渐感不耐烦。忽听屋外传来敲门声,他心想大概是那侍者又来添茶了。毕竟初来此地,他总觉浑身不自在,便转身佯装欣赏壁上字画。

  韩琦听着那人重新为自己倒上茶水,便随口嗯了一声,示意其退下,却未听到动静。韩琦心中诧异,只听那人轻笑一声:

  “韩大人倒是悠闲。”

  韩琦回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

  只见那人面带笑意,正是前几日整日在自己府中盘桓的曹炬。

  “你,你怎会在此?”

  曹炬为自己倒了杯茶,笑道:“牡丹坊向来不拒来客,韩大人能来,小侄自然也能来。”

  韩琦惊魂未定,朝屋外张望,问道:“苟大人呢?”

  曹炬轻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慢条斯理道:“苟建德?他已然离去,是小侄让他请大人来此的。”

  韩琦心中大乱,强作镇定道:“苟大人请本官前来是为公务。既然他不辞而别,此地又非正经之所,本官不愿久留。曹公子若有事,请到本官府上再谈。”

  曹炬淡淡道:“韩大人,既已到此,就别想轻易离开了。”

  韩琦故作怒道:“曹公子此言何意?”

  曹炬道:“并无他意,只是天牢已为大人备好位置。韩大人,挑几件衣物,随我走吧。”

  韩琦大声道:“曹炬,你不过是禁军统制,有何权力抓本官?我韩琦乃当朝二品大员,除非官家下旨,否则即便令尊也不能随意处置我。”

  “后边的手续苟尚书已然去办。”曹炬放下茶盏,“韩大人,哦不,韩琦,你进了天牢便能见到圣旨。真想不到,堂堂大宋二品大员,掌管全国四品以下官员调配的吏部侍郎,竟是大辽国派来的奸细。本将军不愿此事张扬,才将你引至此地。至于韩府外,已有数千精兵埋伏,不久后你便能与家人团聚。本将军劝你识趣些,莫要逼门外下人动手。”

  正说着,一灰衣少年走进屋来。韩琦看了一眼,依稀记得是曹炬的贴身下人。只见少年躬身对曹炬道:“公子,韩大公子求见。”

  曹炬尚未答话,便听韩国涛在门外笑道:“曹公子,牡丹坊竟还有这般好去处,也不早些告知在下。”

  韩国涛一进屋,猛地瞧见父亲也在,脸色瞬间大变。

  曹炬并未理会他,对韩琦道:“也罢,你们父子一同走吧,到了天牢也好相互照应。”

  韩国涛脱口而出:“天牢?”

  韩琦虽手脚冰凉,嘴上却仍强硬道:“曹公子,你们曹家虽在朝中权势滔天,但也不可随意陷害忠良。韩某为官数十载,家世清白,从未做过亏心事,你有何证据指认本官是大辽国奸细?”

  曹炬冷哼一声,一旁的澹台宇鑫从怀中取出一幅画轴,置于案上展开,竟是一位妙龄女子的画像。韩国涛惊道:“这不是表妹吗?”

  曹炬点头道:“不错,正是舒姑娘,连她耳边那颗细痣都画得丝毫不差。只是此画并非大宋所绘,而是来自大辽国。画上女子真名并非舒晓云,而是萧观音,乃大辽国兵马大元帅南院大王萧天佑的义女。此女深得契丹皇帝宠信,据说如今协助契丹皇帝掌管辽国细作组织‘纳言所’,也就是皮室军。数月前此女在辽国突然消失,至今不见踪迹,而汴梁城却冒出个来自太行山的舒晓云舒姑娘,二人相貌竟如此相似。韩大人,你作何解释?”

  韩国涛声音颤抖道:“父亲,此事当真?”

  韩琦见曹炬拿出那幅画,顿感大势已去。这画纸张泛黄,确是辽国之物,且自己对舒晓云之事本就了解不多,曹炬却了如指掌,看来此番在劫难逃。只是嘴上仍下意识道:“你这些不过是猜测之词,怎能作为公堂凭证?”

  曹炬微微一笑:“这些已然足够,至于韩大人的口供,天牢的刑具自有用处。不过韩大人,我劝你还是尽早招认,免得皮肉受苦。韩世兄,你也劝劝令尊。说起来,此事本将军还得谢你,若不是你无意中泄露机密,本将军也不会这么快派人去辽国查探。”

  韩国涛脸色惨白,突然跪地,对着韩琦连磕几个响头,泪流满面道:“孩儿糊涂,连累父亲,害了韩府满门,罪该万死。”言罢,突然纵身朝墙上撞去。

  韩琦万没想到,自己一向瞧不上的儿子,竟如此刚烈,一时间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国涛撞向墙壁。

  曹炬反应极快,一把抓住韩国涛背后衣衫,只听“哧”的一声,衣衫撕裂,但韩国涛仍重重撞在墙上。

  韩琦大喊一声:“安儿!”赶忙上前扶起韩国涛,只见他满脸鲜血,痛得龇牙咧嘴。曹炬那一下虽未完全抓住,却也大大减缓了冲势,韩国涛只是皮肉受伤。

  曹炬对澹台宇鑫道:“快给他包扎。”

  澹台宇鑫应了一声,上前为韩国涛擦去脸上血迹,洒上药粉,仔细包扎好。

  韩琦见儿子无事,长舒一口气,坐到地上,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对曹炬道:“多谢曹公子。”

  曹炬摇头道:“无需谢我,你们韩家终究还是要满门抄斩,不过是晚死几日罢了。倒是没想到韩世兄竟是个血性之人,本公子先前倒是看走眼了。”

  韩琦说:“曹公子,老夫这几个孩儿对我夫妇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公子能不能饶他们一命。”言语之中已带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继续阅读:第152章 威逼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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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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