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舒晓云勉力睁开双目,却见周遭一片漆黑,阴寒之风不时飕飕刮过,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惊惶:“此乃何地?”
忽闻“哒”的一声脆响,有人以火石点亮了蜡烛。在那摇曳不定的昏黄烛光下,一张熟稔的面庞正朝着舒晓云微微浅笑。舒晓云瞧见此人,心中稍感宽解,说道:“曹公子,此处究竟是何方?”
曹炬手持烛台,向旁侧照了照,说道:“舒姑娘素以学识广博闻名,岂会不知此地是何处?”
舒晓云抬目望去,险些失声惊呼。但见墙壁之上,处处悬挂着血迹斑驳的刑具。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曹公子,你将小女子带至此处,所为何意?”
曹炬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道:“事已至此,舒姑娘还要佯装不知么?”
舒晓云强作镇定,说道:“小女子着实不明白公子所言之意。”
曹炬摇头,从一旁取来一物。但见几根竹简以细绳结成网状相连,舒晓云见状,心头猛地一颤,忆起曾在往昔所观戏文中见过此物,似是专门用以夹人手指的刑具。
舒晓云周身僵硬,眼睁睁看着曹炬将那物套在自己十指之上,而后便听曹炬说道:“舒晓云,这般酷刑,寻常人实难忍受,你还是识趣些为好。”
舒晓云紧咬银牙,默不作声。心想自己即便说了,难道他便会放过自己不成?
曹炬看着舒晓云,微微一笑,陡然抓住细绳,作势欲拉。舒晓云当即闭上双眸,发出一声尖叫,然而手指间却未传来丝毫痛楚,只听得耳边曹炬笑道:“原来你也知晓惧怕。”
舒晓云又羞又怒,睁开双眼,狠狠瞪着曹炬。曹炬却浑不在意,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颔,说道:“卿本丽质佳人,何苦行那等不光彩之事。你放心,这些刑具本是对付男子的,像舒姑娘这般姿容出众的女子,我又怎忍心用在你身上。对付女子,自当用对付女子的手段。”
舒晓云惊恐地看着曹炬双手向下移动,开始解她的衣裳,不禁怒叱道:“曹炬,原来你也是个卑鄙之徒。”
曹炬纵声大笑,说道:“我便是卑鄙,你又能奈我何?”言罢,动作骤然粗暴起来,只听“嘶嘶”声响,舒晓云只觉身子一凉,身上衣衫已然尽裂,娇躯完全暴露于空气中……
……
舒晓云一声大喊,猛地从床上坐起,怔愣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发觉自己仍在房中,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午后小憩,当下长长松了口气。只觉浑身汗湿,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翠花自门外匆忙奔入,说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舒晓云摇头道:“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说着,抬眼望向窗外,问道:“我睡了多久?”
翠花道:“约莫一个多时辰了。”
舒晓云微微一惊,说道:“竟睡了这般久。”
翠花面露忧色,说道:“小姐的脸色看起来甚是不佳。”
舒晓云伸手轻抚自己的脸庞,不禁苦笑。自来到汴梁城,便没睡过几日安稳觉,尤其是得知曹炬已识破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虽表面上仍能应对自如,但心中却极为忐忑。舒晓云总觉曹炬在等待时机,却又猜不透他究竟在等何事,亦不知他何时会等到,是以每至夜晚,舒晓云总是辗转反侧,担忧次日曹炬会不会带兵至韩府拿人。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回想起方才梦中情景,舒晓云不禁毛骨悚然。她心里清楚,自己若真落入曹炬之手,梦中所见场景都算是轻的了。舒晓云在辽国时,曾见过审讯囚犯,那残忍之状简直令人不忍直视,回去后她整整呕吐了一日,将近半月见不得肉食。若自己也遭受那般刑罚,还不如一死了之,可到那时,生死又岂能由自己掌控?
翠花为舒晓云端来洗脸水,舒晓云洗漱完毕,精神稍振。她从枕下取出两把匕首,递给翠花一把,说道:“你将这个贴身藏好,上面涂有剧毒,见血封喉。倘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你我还是一同自尽吧,总好过落入宋人之手。”翠花毕竟已跟随她数年,舒晓云待她便如亲妹一般。若哪天二人不幸被俘,翠花所受苦难想必不会比自己少,还是早作打算为妙。
翠花神色黯然,轻声道:“小姐,皆是奴婢连累了您。”
舒晓云强颜欢笑道:“说这些作甚,是我太过自负,将此行想得太过简单,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该来大宋,这一切皆是命运使然。”
舒晓云又问道:“翠花,来此已有一月有余,你还从未出过韩府之门吧?”
翠花点头称是。
舒晓云道:“你收拾一下,过会儿我带你出去逛逛这汴梁城。”
翠花面露难色,说道:“萧大娘子不在府中,小姐您出去万一……”
舒晓云淡淡道:“你无需担忧,萧大娘子不在身旁,自会有人护卫我们。”那曹炬已两日未来韩府,舒晓云心中的惊疑愈发浓重,不知此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趁劫难尚未降临,还是带翠花出去散散心吧,说不定日后便再无机会。
二人出了韩府,舒晓云先是在韩府周遭转了一圈,见不少商贩瞧见她时神色异样,不禁冷笑一声,便领着翠花向外行去。
翠花回头看了看,轻声道:“小姐,后面似有几人在跟踪我们。”
舒晓云并不回头,说道:“无人跟踪我才觉奇怪。不必理会他们,这些人便是咱们的‘护卫’。”
行至街市,翠花到底还是少女心性,瞧见一些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辽宋两国风俗大不相同,舒晓云暂且抛开心事,倒也逛得兴致盎然。
几个容貌普通的男子有意无意地围在舒晓云主仆身侧,不动声色地将一些欲上前搭讪的轻薄少年阻拦在外。这些纨绔子弟中有两个平日里骄横惯了,忍不住口中骂骂咧咧,指使身旁随从强行往里闯。岂料不知从何处又冒出十来个青衣人,两人一组,将闹事之人架起便走,拐进附近胡同里,顿时传来噼里啪啦的惨叫声。
舒晓云与翠花相视,会心一笑。二人走了许久,皆觉饥肠辘辘,舒晓云便向街边摆摊的老者问道:“老人家,这京城有何出名的小吃?”
那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姑娘想必是初次来京城吧,有名的小吃可不少,鸿运楼的桂花糕,前街王二麻子家的酥油饼,还有来龙巷子里的烤肉串。尤其是这来龙巷子里的烤肉串,去年才开张,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最爱吃了。姑娘若不嫌弃,往前直走拐个弯便到。”
舒晓云欣然道:“多谢老人家,翠花,咱们走。”前些日子与那些官宦子弟相聚时,她也曾听几人提及这来龙巷子,可大多数人都一脸清高,对这市井小吃颇为不屑,舒晓云便也未多在意。
刚走近来龙巷子,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那股香味如此熟悉,舒晓云顿时怔怔地呆立原地,仿若失魂一般。
翠花惊讶道:“小姐,您怎么了?”
舒晓云回过神来,一把拉住翠花的衣袖,说道:“咱们快走。”
偏生冤家路窄,曹炬恰在此时赶到,拦住二人去路,笑道:“舒姑娘好兴致,不知这是欲往何处啊?”
虽说舒晓云早料到曹炬会来,但此时无暇理会他,毫不客气地说道:“闪开。”
曹炬匆忙赶来,正是为此事担忧。虽说常人不知这家铺子是曹家五少爷所开,但舒晓云若察觉异样,仔细打探一番,也能查出真相。眼见阻拦不住,曹炬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也罢,正好借此试探一下这位舒姑娘究竟是何年代之人,于是说道:“还请舒姑娘稍等片刻。”他从舒晓云身后招来一人,在其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点头,转身向来龙巷子走去。
曹炬笑道:“舒姑娘乃千金之躯,怎能与那些市井之辈混在一起,且容在下派人进去安排一番。”这铺子的主事和账房皆是他亲自挑选,舒晓云心思缜密,就这般贸然进去,定会露出破绽。
舒晓云冷哼一声,讥讽道:“曹公子,好大的威风。”
曹炬微笑道:“在下这也是为姑娘着想。”
曹炬估摸里面已准备妥当,说道:“舒姑娘、翠花姑娘,请。”
可到了店铺前,曹炬自己却先吃了一惊。只见店里伙计不少都鼻青脸肿,店面亦是破损不堪。原来那日高滔滔与赵灵儿离去后,混战愈发激烈,前来劝架的伙计也被卷入其中。店内掌柜不敢向曹炬禀报,好在事先已稍作收拾,否则场面更为不堪。
曹炬满心疑惑,但又不便询问,只好跟着店中主事进入此处唯一的一间雅间,说道:“舒姑娘请坐。”
舒晓云的目光全被桌上那盘烤得金黄的肉串吸引,迫不及待地拿过一串,咬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没错,方才自己的嗅觉并未出错,调料中果然有辣椒、花椒等物。可这朝代怎会有辣椒呢?舒晓云知晓辣椒是在近十六世纪才传入中原,难道这世界的历史改变了,连物种也变了?况且这烤羊肉串主要源自西域,此时吐蕃尚未开化,大宋地处中原,怎会有这种食物,而且味道与她记忆中的极为相似。
舒晓云睁开眼睛,急切问道:“曹公子,你可知这家店铺是何人所开?”
曹炬故作惊讶道:“自然是这家店铺的掌柜,舒姑娘为何对这人感兴趣?”
舒晓云道:“不知小女子能否见他一面?”
曹炬笑道:“小事一桩。”
曹炬命人将掌柜唤来,舒晓云一见,不禁有些失望。只见那掌柜留着山羊胡,长着三角眼,连脑袋都有些三角形状,眼中不时流露出精明狡诈的市侩之气。舒晓云问道:“这位先生,请问这肉串及调料可是先生您亲手所制?”
那掌柜点头哈腰道:“回小姐的话,正是小人所制。”
舒晓云又问道:“这其中的辣椒从何而来?”
那掌柜一惊,说道:“姑娘竟然也知晓这东西叫辣椒?”
曹炬狠狠瞪了他一眼,这辣椒之名还是由他叫开的。曹炬来到这世上后,总觉此处菜肴口味太过单一,清淡有余而浓烈不足。他前世虽生长在江南,但在太学求学时养成吃辣的习惯,几乎无辣不欢。他曾听闻辣椒虽原产南美,但在云南西双版纳的原始丛林中也有野生的青色小米椒,只是当地土著从未将其当作食物。于是他便画出辣椒大致模样,重金聘请人去南疆寻找,还真让他找到了。
掌柜见曹炬脸色不善,自知失言,赶忙说道:“小人早年曾游历中原各地,在大理国的蛮荒之地发现此物,当地土人称它为辣椒,只将其当作药材使用。小的偶然发觉少量食用此物颇为开胃,且味道独特,便带了一些回到大宋,开了这家小店。没想到颇受京城百姓喜爱,小人便留了些种子在附近种植。若姑娘喜欢,过会儿小的包一些给姑娘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