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晓云似未听闻周遭声响,只是喃喃低语:“原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稍过片刻,舒晓云强挤出一抹笑意,对着那掌柜说道:“你唤作何名?”
掌柜赶忙躬身,恭敬答道:“小的名叫费平安。”
舒晓云微微颔首,说道:“你当将这家店用心经营下去,尤其是把这辣椒推广开来,说不定日后你费平安之名,便能千古流芳。对了,还有调料否?这肉串的辣味尚嫌不足。”
翠花咋舌惊叹:“小姐竟还嫌不够辣呀?奴婢两腮都快没了知觉,不过这味道确实美妙非常。”
舒晓云说道:“你这是头一遭品尝,自然会有些不适应。”
翠花满脸好奇:“小姐从前吃过这等辣味?”
舒晓云轻轻摇头,默不作声。
曹炬忽而出声问道:“舒姑娘是何方人士?”
舒晓云正神思恍惚,顺口便答:“上海。”
待瞧见曹炬神色异样地望向自己,舒晓云心中懊悔不迭,赶忙接着说道:“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先祖后来才迁至太行山。”
曹炬微微一笑,并未再行追问。他心中愈发笃定,舒晓云与自己应是来自同一时代。上海地处现今西夏境内,当地菜肴口味偏甜,然而舒晓云却颇能食辣。曹炬记得,川菜与湘菜在上海盛行,大致是在二十一世纪前后。而他前世所乘之飞机,似乎便是上海东航的,机上机组人员大多为上海人,莫非她便是其中之一?
或许此刻该告知她实情了吧?但曹炬心中又有些踌躇。舒晓云在辽国多年,对辽国难免怀有几分情谊。此次辽国派来刺杀父亲之人,必定皆是一流高手,远非当年的涂建邦与司徒浩南可比。像萧大娘子这般的高手,即便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亦是极具杀伤力。难得他们主动送上门来,曹炬已然决意将其全歼于大宋境内。倘若舒晓云一时心软,走漏了消息,那可就功亏一篑了。而且曹炬也并无把握,舒晓云知晓自己身份后,是否会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侧。她与契丹皇帝耶律洪基之间的关系,曹炬仅略知一二。女子向来感性,若她对耶律洪基情根深种,提出要回辽国,又当如何?难道要将她杀害?曹炬可不愿杀掉这个或许与他命运相同的女子,即便将她软禁一生,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可这终究只是下下之策。听韩琦所言,此次刺杀父亲之事,便是由舒晓云主持。若将那些刺客一网打尽,辽国武林必定元气大伤,舒晓云难辞其咎,届时她也无颜独自返回辽国,况且回了辽国,恐也无她容身之所。
曹炬伸手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惭愧,自觉自己愈发卑鄙了。
舒晓云见曹炬竟不再追问,不由得苦笑。此人既已知晓自己身份,自然不会再纠结于祖籍这般小事。满心忧思之下,那烤肉串嚼在口中,舒晓云已觉味同嚼蜡。
忽闻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澹台宇鑫匆忙赶至。见舒晓云坐在曹炬身旁,澹台宇鑫翻身下马,朝着曹炬远远施了一礼。
曹炬心领神会,当即起身说道:“舒姑娘,在下忽有要事缠身,先行一步。掌柜的,你若招待有不周之处,小心本公子砸了你的店。”
掌柜口中连声称是,心中却暗自思忖:砸我的店,不就等同于砸你自己的店么。
澹台宇鑫见曹炬出了店门,赶忙迎上前去,说道:“公子,高滔滔与韩琦同时求见,还请公子定夺。”
曹炬略作思索,旋即笑道:“还是先见高滔滔吧,毕竟她身为储妃娘娘,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为皇后呢。”
澹台宇鑫对高滔滔之事所知不多,听曹炬如此说,也笑着回应:“小人却觉得未必,如今狄萍已有身孕,倘若日后诞下龙子,母凭子贵,这皇后之位究竟花落谁家,还尚未可知呢。”
曹炬说道:“澹台,你可小觑了高滔滔。储君先前那两位妃子,皆被她整治得生不如死,由此便可见她的心机手段之厉害。那秋月瑶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高滔滔的侍女罢了,若高滔滔不同意,她岂能有身孕。储君若能登基,高滔滔必定会成为大宋皇后。”
澹台宇鑫说道:“有一事小人觉得颇为蹊跷,邹霜降有意无意地在小人面前提及,那高滔滔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曹炬闻言一震,说道:“此话当真?”心中其实已然相信,邹霜降身为春华阁阁主,对此道自然精通,何况她也决然不敢欺瞒自己。只是未曾料到,高滔滔当真如在山阳县时所言那般做了。此女子心性之坚韧,曹炬也不禁心生钦佩。当年修炼“玉女心经”之时,她宁可自残,也不愿陷入那般境地,如今入宫已三年,却仍能保持处子之身,着实不易。可她这般做又是为何?难道真的是为了我曹炬?
曹炬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却又渐渐变得僵硬,此事还当真难以说清啊。
与高滔滔的会面,依旧安排在牡丹坊那隐秘的雅间之中。高滔滔似已等候许久,神情间略显焦躁,毕竟她是偷偷出宫而来。
见曹炬到来,高滔滔忍不住讥讽道:“曹公子莫不是将这牡丹坊当作自家府邸了?难道就不怕那位杨小云姑娘心生醋意?”
不知为何,曹炬面对高滔滔,语气不自觉放软,说道:“是在下来迟了,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高滔滔听闻曹炬口中吐出“娘娘”二字,竟觉得颇为刺耳,说道:“公子还是唤我滔滔吧,反正公子连储君都未必放在眼里。”
曹炬微微一笑,也不与她计较,说道:“不知滔滔找在下所为何事?”
高滔滔凝视着曹炬,说道:“辽国的刺客近日便要抵达汴梁城了,公子为何毫无举动?”
曹炬问道:“娘娘此消息从何而来?”
高滔滔说道:“今晨韩琦带着礼部右侍郎谭跃进,秘密求见储君,言说太行山来人,三日内便会抵达京城。未曾想这韩琦表面看似安分守己,在朝中竟也颇有势力。”
此事曹炬早已知晓,正是他授意韩琦,让其在谭跃进面前故意亮出身份,并命谭跃进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去安排大猎刺杀事宜。谭跃进见信物暗号皆无差错,便欣然领命。如此一来,韩琦便可不再插手此事,免得日后追查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曹炬笑道:“娘娘无需忧虑,在下已然安排妥当。这些契丹人不来便罢,若来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高滔滔将信将疑,说道:“如此甚好。那些契丹人到了京城,还望公子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一举歼灭,以免引起京城动荡。”
曹炬连连点头,说道:“娘娘教诲,在下定会铭记于心。”
高滔滔冷哼一声,说道:“以曹公子之能,自然毋庸置疑。只是希望公子莫要借机生事才好。”高滔滔对曹炬实在放心不下,媚功又对他不起作用,索性便直言相告。
曹炬干笑两声,说道:“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怎会有此心思。”
高滔滔冷笑一声,说道:“没有?你早就知晓那舒晓云是他国奸细,若无所图,为何还与她纠缠不清?莫非你当真喜欢上这小妮子了?可你曹炬又并非好色之徒。”
曹炬与舒晓云之事,当世无人可倾诉,只得挠挠头说道:“娘娘此言差矣,其实在下本就好色。”
高滔滔被气得笑了,说道:“你若是好色之徒,为何偏偏对我……”高滔滔脸上一红,但还是接着说道,“……对滔滔视若无物?”
曹炬望着高滔滔,竟觉得她此刻的模样,比全力施展媚功之时更具诱惑,不由得怦然心动,说道:“在下如今已然后悔,不知可否?”
高滔滔娇躯微微一颤,缓缓摇头道:“你又何苦要来欺骗滔滔。灵儿公主你都忍心拒绝,又怎会在意滔滔。况且滔滔如今已是大宋储妃,你们曹家纵然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收留我吧。”
言罢,高滔滔起身说道:“曹公子,切莫忘了你方才答应之事。滔滔告辞。”她的媚功已然收发自如,寻常人根本难以察觉,说罢便大大方方地离去了。
曹炬望着高滔滔的背影,忽然说道:“澹台,有请韩大人。”
只听一声轻微响动,一道暗门陡然开启,澹台宇鑫带着韩琦走了出来。
韩琦满脸敬佩之色,拱手说道:“原来储妃娘娘亦是公子之人,难怪公子对韩府之事了如指掌。公子深谋远虑,韩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曹炬说道:“韩大人过誉了。韩大人潜伏大宋二十余载,无人知晓,在下对大人亦是钦佩有加。”
韩琦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见曹炬脸上并无嘲弄之意,苦笑道:“惭愧惭愧。”
曹炬示意韩琦入座,亲手为其倒了杯茶,说道:“如今大人与我皆是自己人,理应坦诚相待。这高滔滔之事,在下也不想隐瞒。当年是我安排她入宫的,其中详情,澹台想必已对大人讲了一些。不知大人对她有何看法?”
韩琦轻抚胡须,思索片刻后说道:“老朽先前不知储妃娘娘的底细,但对她也一直颇为关注。宫内争斗之惨烈,尤甚于朝中。此女数年之内便坐稳储妃之位,其手段心机着实厉害,而且野心勃勃。她将韩府之事告知公子,依老朽之见,储君至今恐怕仍不知情。储妃娘娘此番言行,与其说是为储君,倒不如说是为她自己。唯有储君能顺利登基,她才有望成为一国之后。因此,老朽以为,此女留不得,否则日后恐成吕后之流,对公子和曹家极为不利。”
曹炬不置可否,沉吟半晌后说道:“韩大人今日找在下,所为何事?”
“辽国所来是何许人,老夫已然打探清楚,实在是……”韩琦苦笑着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份书简,“请公子过目。”
曹炬接过打开一看,身躯不禁一震,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辽国高手这是倾巢而出了?”
韩琦说道:“除了萧家之外,该来的都来了。”
曹炬缓缓说道:“多谢韩大人了。”
“不敢。老夫还有一事需向公子请示。”韩琦说道,“老朽已遵照公子之命,让谭跃进全权负责辽国来人之事。只是有一人,老朽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公子尽早定夺。”
曹炬淡淡说道:“是不是上官大娘?”
韩琦点头说道:“正是。其实应称她萧大娘子才是,萧家历代高手辈出,乃辽国后族,又是第一大家。萧大娘子来无影去无踪,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落入她眼中,恐怕会陡生大乱啊。”
曹炬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