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姐弟
日月重照2025-10-26 10:354,044

  曹佾父子刚走出德佑殿,宋明月与另一白衣宫女便拦在殿前阶下。那宫女身着宋式宫装,腰系素色罗带,发间仅簪一支碧玉簪,面容是典型宋人的清雅模样,正是定仪公主赵婉身边的司薄宋明月。

  德佑殿外,晨光斜照在汉白玉阶上,映得阶前青砖泛着冷光。宋明月身姿端正,虽着素衣,却自有一股宫廷女子的端庄气度,见曹佾父子走近,她垂首躬身,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如清泉滴石:“枢相大人,大长公主有请您前往长平宫议事。”

  “哟,原来是宋司薄。”曹炬大步上前,脸上带着几分爽朗笑意,目光落在宋明月身上,“数日不见,司薄近来身子康健否?”

  宋明月仍低着头,指尖悄悄攥紧了宫装衣角,那素色罗缎被捏出几道细纹,她轻声回道:“小婢一切安好,多谢曹将军挂心。”声音细弱,竟似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曹佾见儿子对宫女这般语带轻佻,眉头微蹙,眼神扫过曹炬,带着几分警示——他早已从儿子口中得知,早朝前定仪公主赵婉曾在殿外现身,此刻见宋明月传召,心中已猜到此行多半与皇室隐秘相关。他沉吟片刻,对宋明月温声道:“有劳两位姑娘引路,本相这就随你二人前往长平宫,晋见大长公主。”

  宋明月闻言,再次躬身一礼,退到阶侧,抬手示意:“枢相大人,请随小婢来。”她的动作标准利落,可眼角余光却不敢与曹炬相接。

  曹炬正欲抬脚跟上父亲,宋明月却忽地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语气虽仍恭敬,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曹将军,大长公主有旨——将军乃待罪之身,不可随往长平宫,还请先行回府,静候朝廷处置。”

  什么意思?曹炬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快——他哪里知晓,赵婉是怕他再追问侄女伤势,索性借“待罪”之名避而不见。他刚要开口争辩,身后却传来一道沉稳声音,带着几分探究:“公伯,你父子二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曹炬回头,只见丁谓身着紫色公服,腰束金鱼袋,玉带环腰,缓步从殿内走出。丁谓散朝后本欲留下训斥张泰雷,却见曹佾父子匆匆离殿,心中起疑,便撇下张泰雷追了出来,刚到阶前,便见两人与宫女对峙。他虽不认得宋明月,却知这般气质冷傲、举止端庄的宫女,唯有长平宫才调教得出,当下放缓脚步,出声相唤。

  曹佾心知,今日官家赵文基在殿上偏袒曹家,早已让丁谓生疑,此事本就无甚可瞒——世上原无不透风的墙,丁谓老谋深算,若想欺瞒,反倒落了下乘。他索性坦然相告:“宰执大人,大长公主传召本相,前往长平宫议事。”

  “哎呀,这可真是巧了!”丁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笑道,“本相亦有国事需面禀大长公主,关乎西宁将士封赏之事,耽搁不得。不如,本相与公伯同往长平宫,也好一并奏明?”

  曹佾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平淡:“宰执大人既有国事,便一同前往便是,本相无异议。”

  丁谓见曹佾毫无拒绝之意,心中反倒犯了嘀咕:难道自己猜错了?他素来不愿意见赵婉——这位大长公主自真宗先帝驾崩后,虽未垂帘听政,却暗掌朝政,对百官素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视朝臣如无物。丁谓为官数十年,即便是当年的曹旭、毕士安两位重臣,对他亦多有敬重,却没想到老来竟数次被赵婉当面羞辱。

  可转念一想,西宁大营有功将领与宣抚使团已快返京,那份封赏奏折官家迟迟不批,若再拖延,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更何况,若曹佾与赵婉之间真有什么隐秘,他只要随行,定能看出蛛丝马迹。思及此,丁谓不再犹豫,对曹佾做了个“先行”的手势:“公伯,请。”

  一旁的宋明月,方才面对曹炬时的局促竟全然不见,又恢复了那股冰冷神情。她上前一步,对丁谓躬身道:“启禀宰执大人,大长公主只宣召枢相大人一人,未允他人同往。宰执大人若有国事,可待日后再奏。”

  丁谓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他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宋明月身上,过了片刻,忽又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却冷得刺骨:“这位女官,本相乃当朝宰执,统领百官,今有国事求见大长公主,难道亦是不行么?”

  曹佾亦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宋司薄,宰执大人乃百官之首,若连他都不可晋见大长公主,本相独自前往,倒显得有失公允了。今日要么同往,要么本相亦不去了。”他虽有心挑拨丁家与皇室的关系,却不愿见两者当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眼下大宋需应对辽国与西夏的威胁,若内部生乱,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他孤身一人前往满是女子的长平宫,难免会遭人非议,世间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曹炬对长平宫的情形早已摸清,知道宋明月这些宫女自幼在宫中长大,眼中除了赵婉外再无他人。以前这般做派只在长平宫内倒也罢了,可如今赵婉暗掌朝政,这帮宫女也跟着参与政务,却仍是不通世事,事事以赵婉的意愿为先,全然不顾及朝臣感受。方才宋明月这话,或许本无他意,可在丁谓听来,却是当众羞辱,怎能不怒?

  “宋司薄,”曹炬上前一步,缓声劝道,“宰执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了西宁将士的封赏之事,此乃关乎军心的国家大事。大长公主素来明事理,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定不会将宰执大人拒之门外的……”

  他话未说完,宋明月已低声应道:“是,曹将军。”声音温顺,竟无半分方才的冰冷。

  她仍不敢抬头直视曹炬,转身对丁谓俯首道:“宰执大人,方才是小婢失言,您可随小婢一同前往长平宫。”

  曹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官家突然对曹家示好,倒还情有可原,可这宋明月,对丁谓这般倨傲,对自己却温顺得如同府里的小丫环,这反差也太过诡异!

  他偷偷瞥了丁谓一眼,见丁谓脸色铁青,双手握拳,指节发白,显然已是怒到极致;父亲曹佾亦双眉紧皱,目光落在宋明月身上,似在思索其中缘由。曹炬心中满是冤枉:这宋明月以前性子泼辣得很,对谁都不假辞色,今日怎会对自己这般不同?

  难道此女是个心机深沉之辈,故意在丁谓面前偏袒自己,挑拨自己与丁家的关系?曹炬心中渐渐起了疑心——若当真如此,这挑拨的时机也太准了,正好赶在丁家与曹家关系紧张之际。他看向父亲,正巧曹佾也在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曹炬微微点头,将“宋明月”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中,打定主意日后要多加留意。

  丁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他毕竟是当朝宰执,涵养功夫远超常人,脸色数变之后,忽又呵呵一笑,对曹佾道:“公伯,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前往长平宫吧。”

  曹佾见丁谓遭受这般羞辱仍未拂袖而去,亦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隐忍。他回首对曹炬道:“炬儿,你先回府。记住,回府后切不可擅自外出,安心待罪。若是敢踏出府门一步,不等官家下旨,为父也饶不了你!”

  耳边传来丁谓一声冷笑,曹佾却恍若未闻,又对曹炬道:“去吧。”

  曹炬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得躬身应道:“是,孩儿遵父命。”说罢,转身离开了德佑殿,径直返回碧水园。

  碧水园内,花木扶疏,青石铺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曹炬刚进园门,便见二姐曹妙音正陪着一位白发老者在园中散步,那老者身着素色长衫,手持拐杖,正是太医院的贺老太医。曹炬心中微感惊异,快步上前见礼:“贺老太医?没想到您竟亲自前来,晚辈实是受宠若惊。”袁嘉骏昨晚住进了碧水园,他本已派人去贺老太医府上,请他派个弟子过来诊治,没想到贺老太医竟亲自来了。

  贺老太医抚着胡须,笑道:“将军客气了。不管是老夫来,还是那几个小辈来,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分什么亲疏远近。何况老夫听说,晓云今日也要回京,正好顺道过来看看她。”

  曹炬笑道:“晓云既是拜在您门下的弟子,理应由她回京后登门拜见恩师才是,怎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碧水园。”

  贺老太医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赞赏:“老夫活到这岁数,那些虚礼早已看淡了。晓云这孩子,在医道上很有天赋,上次回京途中,她与老夫谈论的几个医道新观点,老夫回去后找了几个患者试验,疗效竟颇为显著。老夫心中有几个疑点,急于与她印证,也就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至于为何要到碧水园见舒晓云——上京城内的百姓谁不知道,舒晓云与曹炬关系亲近,回京后住在碧水园亦属寻常,贺老太医自然无需多问。

  曹妙音见弟弟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上前一步道:“小五,袁大人之事,是姐姐失察了。若早知他是小云的表弟,姐姐定不会让他在刑部受那般酷刑。”

  曹炬笑了笑,摆手道:“二姐不必自责。袁大人自己都不愿提及身世,二姐不知情也是正常,何必为此耿耿于怀。”

  贺老太医在一旁接口道:“方少夫人放心,袁大人的伤势虽重,可他年纪尚轻,气血旺盛,只要安心休养数月,按时服药,定能恢复如初,不会留下后遗症。”

  曹妙音闻言,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小五,姐姐昨日一时失言,将袁大人的身世告知了公公,公公已猜到袁大人乃大理国大儒袁成林之孙。今日早朝之上,丁宰执有没有借着此事为难父亲?”

  “没有。”曹炬摇头道,“丁谓虽提及了袁大人的身世,却并未过多纠缠。他也知道,袁大人身世清白,此事根本奈何不了父亲,若是强行发难,反倒会落个无理取闹的名声。”

  “那就好,那就好。”曹妙音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疲惫,感叹道,“小五你有所不知,姐姐身为曹家女,嫁入丁家后又是丁家儿媳,夹在两家之间,实在是左右为难。平日里遇到两家相关的事,也只能装聋作哑,免得惹来麻烦,心烦不已。”

  曹炬轻轻叹了口气——他自然理解二姐的处境。正因如此,当初曹、丁两家联姻时,他便不甚赞同。更何况,父亲与丁谓还是远房表亲,二姐与丁凯之间亦有血缘关系,虽说已出了三代,可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看,终究不妥。只可惜他当时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还差点因此挨了父亲一顿板子。后来见丁凯确实真心喜欢二姐,二姐对丁凯的好感也日渐深厚,他也就不再反对这门婚事了。

  可自从曹妙音嫁入丁家后,姐弟俩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一个是曹家下一代的核心人物,要为曹家的利益谋划;一个是丁家的儿媳,需维护丁家的颜面,立场早已不同。这次为了袁嘉骏之事,二姐竟还特意登门致歉,曹炬心中不禁有些惆怅。回想儿时,除了娘亲外,二姐是最疼他的人,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可如今那份亲密,却已一去不复返了。

  “二姐,姐夫什么时候回京任职?”曹炬不愿再提这些令人心烦的事,便转开话题,故作玩笑般说道,“他不在京中,面对冯平那帮小子,小弟都不好意思动手——毕竟他们是姐夫的朋友,打了他们,姐夫说不定会怪我。”

  曹妙音果然被逗乐了,笑道:“有什么可顾忌的!那冯平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整天领着你姐夫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你若是真动手教训了他,也是为他好,姐姐绝不会怪你,说不定你姐夫还会谢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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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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