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与她的身份紧密相连,曹炬暗自苦笑。他的心性早已超脱了向往童话中公主与王子那般浪漫幻想的年纪,深知这些出身显贵的女子,着实难以应付。曹炬虽平素性情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傲然之气。
赵灵儿心思敏锐,与曹炬交谈不多时,便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满,于是也不再开口。
曹炬见气氛略显沉闷,自知方才举止有所不当,遂开口道:“公主此次与玉炎姐姐外出游历,不知都涉足了哪些地方?”
赵灵儿见曹炬主动搭话,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道:“本宫此次可是头一回出远门,全赖玉炎姐引领,大约走过五六个府。对了,本宫还去了成都城,在玉炎姐家中逗留了些时日。”
曹炬笑道:“那岂不是到了小弟的地界?”
赵灵儿却未跟着笑,神情郑重道:“此次游历,对本宫触动颇深。本宫自幼长于宫中,平日除了随师父习武,便是读书习字,听到的皆是歌功颂德之语,原以为在官家的治理下,大宋百姓皆能安居乐业。然而到了宫外才发现并非如此。有些府县,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本宫曾质问当地官员,他们却称无能为力,只因不久前北线军情紧急,大部分粮食都运往北线大营,官府所剩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那些世家大族,平日里只知欺压百姓、强占良田,他们宁可让粮食在仓中腐烂,也不愿拿出来赈济百姓。你说,这些世家大族,该不该……”
赵灵儿突然住口,这才想起眼前之人便出身于大宋最显赫的世家。
曹炬见赵灵儿满脸怒色,只能干笑两声,并未言语。
赵灵儿思索片刻,又道:“不过成都府相较而言,情况还算不错,并无太多百姓流离失所,生活也算富足,令尊曹枢密使果真是治世能臣。对了,听玉炎姐说,你以前在成都城可是威风凛凛,常带着一群半大孩子惹事,那些官宦子弟都对你言听计从。”
曹炬挠挠头:“玉炎姐怎么什么都跟你讲啊。”
赵灵儿道:“有一日,本宫与玉炎姐到白露园游玩,正巧遇见成都府新任知府李玉堂的女儿,她可是与你大哥曹岐定亲的那位女子?”
曹炬无奈,只得点头。
赵灵儿又为赵玉炎打抱不平道:“本宫瞧那女子,论相貌学识,皆不及玉炎姐,真不明白你父母为何相中她,莫不是你家对皇家女子心存偏见?”
赵灵儿狐疑地看向曹炬:“你对本宫也是不冷不热,难道也是因此缘故?”
曹炬顿感头疼,道:“公主,小弟绝无此意。家父和家母也断不会有这般想法。小弟听闻,只因玉炎郡主长年不在成都城,大哥年纪渐长,李家上门提亲,实在难以推脱,这才应下此事。”
赵灵儿冷哼一声:“不过是托辞罢了。”
曹炬暗自叹息,难怪古人云伴君如伴虎,眼前不过是位公主,他便已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此时,一行人迎面走来。赵灵儿脸色微变,伸手轻轻拉了拉曹炬的衣袖,似有避开之意。
然而,他们二人已被旁人瞧见。只听一人道:“皇妹,你怎能在宫中与一男子如此亲昵,成何体统!”
曹炬听那人称呼赵灵儿为皇妹,心中一怔,莫非来人竟是当朝储君赵拓?
赵灵儿脸上微露怒色,低声对曹炬说道:“咱们走,别理他。”
曹炬有些迟疑,若来人真是储君赵拓,赵灵儿自可不理会,可他若如此,便显得失礼了。
正犹豫间,那人已来到两人面前。但见此人身着明黄服饰,面色苍白,神色阴鸷。曹炬心中明白,定是无疑了,于是上前一步,行礼道:“参见储君。”
赵拓眯起双眼,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曹炬答道:“在下曹炬……”
赵拓身旁一人怒斥道:“你是何等货色,竟敢在殿下面前自称在下,莫不是找死!”声音尖细,显然是个太监。
曹炬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外人如此辱骂,心中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太监见曹炬竟敢瞪他,叫嚷道:“哟呵,还敢不服气?小心公公我把你双眼戳瞎!”
赵灵儿赶忙在一旁说道:“这位是曹枢密使家的五公子,是随他母亲进宫的。”
那太监一听,心中一惊。媛德妃娘娘如今在宫中权势颇大,他虽有储君撑腰,但也不敢轻易得罪她的侄子,当下便闭嘴不再言语。
赵拓哦了一声:“你是曹家之人,进宫是来看媛妃的?”
曹炬听他对姑姑称呼不敬,心中不悦,但此人终究不好得罪,只得答道:“正是。”
赵拓绕着曹炬转了一圈,道:“本王早有耳闻,曹家之人自恃甚高,目中无人,今日见你,果然如此,居然敢对本王的人如此无礼。”
赵灵儿忍不住说道:“皇兄此言差矣,曹小弟或许初来宫中,不懂规矩,但你也不该迁怒于曹家。”
赵拓嘿嘿一笑:“皇妹为何这般袒护曹家,莫不是想嫁入曹家?哟,不会是看上这小子了吧,他可比你还小呢。皇妹别忘了,官家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赵灵儿气得满脸通红,道:“皇兄身为一国储君,小妹望你能自重身份。曹家为我大宋立下汗马功劳,曹枢密使更是当朝重臣,于情于理,皇兄都不该如此口无遮拦。”
赵拓傲然道:“别人怕曹家,本王可不怕。在本王眼中,这小子连本王身边的近侍都比不上。”
曹炬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殿下这么说,小人明白了。小人告退。”赵拓既已如此表态,曹炬也不再客气,转身便欲离开。
赵拓见曹炬竟敢如此无礼,心中大怒,喝道:“在本王面前,你以为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来人,给本王把这小子抓起来,重重惩处!”
赵灵儿上前一步,挡在曹炬身前,道:“且慢!”
赵拓斜睨着赵灵儿,道:“皇妹当真要护着这小子?”
赵灵儿神色严肃道:“曹家小弟是媛妃娘娘托付给小妹照顾的,小妹自当保他周全,还请皇兄见谅。”她深知曹炬武功不弱,真要动起手来,赵拓恐怕讨不到便宜。若真如此,以这位兄长的脾气,事情恐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赵拓有些犹豫,眼前的皇妹已非儿时可随意欺侮,他也曾见识过她的武功,真动起手来,自己身边这几个太监绝非敌手,何况闹到官家那里,也没什么好处。于是,他冲着曹炬说道:“今日看在皇妹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你,日后别再让本王瞧见你。”
曹炬只觉一阵头晕,这哪像个一国储君,简直就是个街头无赖。
望着赵拓离去的背影,曹炬不禁忧心忡忡。这个赵拓还未登上皇位,便已如此张狂,毫无容人之量,居然还与自己一个孩子过不去,对曹家又心怀怨恨。若将来他真的登基为帝,父亲在朝中怕是会愈发艰难,曹家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赵灵儿见曹炬若有所思,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曹炬摇摇头,道:“储君殿下也太……”
赵灵儿明白他的意思,轻叹道:“本宫这位哥哥,确实不是当皇帝的料。师父也常担忧,他若登上皇位,不知会将大宋引向何方。可官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把皇位传给他,又能传给谁呢?”
曹炬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也只有他能继承皇位了。若姑姑当年能生下个儿子该多好,怎么也不会比这赵拓差,曹家必定全力支持他登上皇位,那自己就是官家的表弟,便可大摇大摆、作威作福,而不像如今这般,还要为日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