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余怒未消
日月重照2025-11-09 16:053,408

  曹佾心中实是高兴,曹炬方才故意吓他的事也不追究——儿子肯定是故意的,对梁好问等人道:“不过通过炬儿所辩,本枢相觉得先前所想的确尚有思虑不周之处,谢大人由你执笔,你等再商议一番。”相比儿子,这几个心腹能力倒是有待提高了。

  此时厅内烛火摇曳,映得梁好问等人青色襕衫上的暗纹忽明忽暗。曹炬口干舌燥之感如潮水般涌来,抬手端起桌上兔毫盏,连饮三盏茶水方觉舒缓。放下茶盏时,他目光扫过雕花楠木桌案后的宋式四扇屏风,那“寒江独钓”图中渔翁蓑衣上的针脚细密可见,忽想起先前因小节疏忽遭人指点,当下便起身,拎过锡制大茶壶,将父亲与梁好问等人的茶盏一一斟满,动作间透着少年人难得的稳妥。

  一炷香燃尽又续上,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曹佾方直起身子。他身着紫色公服,腰束玉带,宋人脸庞特有的清瘦俊朗在烛火下更显沉稳,开口时语气带着几分满意:“嗯,今日就到此吧。梁大人,明日你是我方主将,本枢相只作旁观。”

  梁好问闻言,忙躬身拱手,青色襕衫下摆扫过地面,带出轻微声响:“遵命,请枢相大人尽可放心!”他心中早已没了扳倒丁框的奢望,却因今日商议所得,料定能让那几个老对头颜面扫地,眼底藏不住几分笃定。

  曹佾正欲再言,目光忽掠过梁好问身后,神色骤变,透着几分愕然。一旁翟行矩与许庭晓亦察觉不对,纷纷起身转头。梁好问心头一凛,回身望去,只见曹夫人毕雅蝶已立在厅门处——她身着宋式褙子,内搭素色抹胸与襦裙,朝天髻上那支银镀金镶宝石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典型的大宋贵妇装扮,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威严。

  众人忙上前见礼,曹佾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摆手道:“你等先行回府吧。炬儿,替为父送各位大人。”

  “炬儿留下。”曹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转而对门外唤道,“周铭,你送几位大人出府。”

  门外管事周铭应声而入,躬身应了声“是”。梁好问等人虽满心疑惑——素来无人不知枢相大人惧内,可曹夫人从未在大人处理朝堂之事时前来打扰,今日这般举动实在反常——却不敢多问,只得再次施礼告退。待众人离去,这宋式歇山顶结构的厅堂内,梁枋上的彩绘在烛火下显得愈发暗沉,气氛瞬间凝滞如铁。

  屋内沉寂片刻,曹炬拎着茶壶上前,想为娘亲斟茶赔个笑脸,却见曹夫人双目一瞪,冷声道:“一边去!”

  曹炬缩了缩脖子,他穿着孩童样式的圆领小袖衫,总角发型衬得一张脸愈发机灵,此刻却满是无辜:“娘,孩儿可没得罪您啊!”

  “哦?”曹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神却冷了几分,“那你说是何人得罪了为娘?”

  曹炬被问得一噎——娘这般气势汹汹进来,明摆着是找父亲算账,可这话叫他如何敢说?他左右为难,索性拎着茶壶退回到原位,刚站定,就听身后传来曹夫人恼怒的声音:“没良心的小东西!”

  曹炬只觉这厅堂再待下去要憋出病来,忙向二人各施一礼,试探着开口:“父亲,娘亲,贺老太医和我大宋武林群豪尚在碧水园内。孩儿可否……”

  “坐下!”曹夫人厉声打断他,语气不容回绝,“今日为娘有些话亦是说给你听的。”

  曹炬无奈,只得怏怏地坐回椅上。曹夫人转过身,目光直直盯着曹佾,一字一句道:“夫君,可否告知妾身,妙琴儿山阳遇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佾脸上露出苦色,叹了口气:“梁御史不是已经向夫人禀报过了吗?”

  “梁御史所说,妾身不信!”曹夫人声音陡然提高,眼中满是质疑,“先前妾身还不觉得,只当是凛风阁和烟雨楼中人无能,寻不到袭击妙琴儿的匪徒踪迹,况且此事由夫君操心,妾身不便过多过问。可炬儿从西宁回来后,短短数日便寻得真相,妾身不得不怀疑——就算夫君平时忙于政事,可凛风阁和烟雨楼那几个为首之人,论本事虽不及炬儿,却也绝非蠢材,炬儿既知从刑部着手,他们这一月来就丝毫消息都没打探到?炬儿,你难道不觉奇怪?”

  曹炬被点到名,只能连连咳嗽,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曹夫人见他这模样,冷笑一声:“好啊,你们父子原来早已沆瀣一气!”

  “四姐遇袭之时,孩儿远在西宁,事先的确不知情!”曹炬忙小声辩解,生怕娘的怒火再烧到自己身上。

  “那就是你回来后,与你父亲沆瀣一气欺骗为娘!”曹夫人不容他分说,直接断言道。

  曹炬听得心头一叹——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索性耷拉着脑袋,再也不吭声了。

  曹夫人见状,目光重新落回曹佾身上,语气愈发冰冷:“再者,山阳县知县袁嘉骏是杨小云表弟之事,虽所知者甚少,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何况他曾在京城西南当了近三年的私塾先生,期间炬儿带李福几次前去探望,周边百姓有不少人知晓这袁先生有一富家亲戚,早已猜测纷纷。可那刑部通判在妙琴儿遇袭前,在城南调查了数日,竟没打听到此事,甚至连袁嘉骏初至京城时略带大理口音亦无人向他提起,因此使其误认为袁嘉骏不过是一寻常人而已。”

  “而那梁御史却对妾身道,妙琴儿遇袭只不过是一巧合。”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世上确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巧合,可如此多不合常理之事汇集到一处,显然绝非巧合。妾身心中起疑后,便召来烟雨楼徐钟,从他口中得知,烟雨楼亦怀疑过此案或许与刑部某官员有关,可派出之人在吏部与山阳县当地竟无人打听到张泰雷与富绅刘富全有关。那徐钟老虽老,却还不至于糊涂,唯一可能就是暗中有人替张泰雷和刘富全二人遮掩。但为何炬儿回来后一查便查到了?岂非咄咄怪事!”

  事已至此,曹佾知道再瞒不下去,只得坦然道:“夫人精明了得。其实……为夫本不想瞒你……”

  “妾身并非为夫君隐瞒而生气!”曹夫人猛地打断他,怒容满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可夫君不该置妙琴儿于险境!她与炬儿不同,从小只知读书作诗,从不知世间险恶,你怎这般狠心?”

  曹炬见父亲脸色忽青忽白,像是被这番话刺中了要害,忍不住开口替父亲辩解:“娘,其实父亲亦是经过慎重考虑,而且四姐那天出行的护卫中,加派了诸多凛风阁高手,甚至将那群贼人尽数擒下亦非难事,只是为大局着想,才任由他们逃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如火星落入油锅,瞬间点燃了曹夫人的怒火。她转头瞪着曹炬,厉声斥道:“你与你父亲一个德性!没见妙琴儿受此惊吓大病近一月,若是落在寻常人家,甚至可能就此不治!当年汉高祖之父太公为项羽所擒,‘为高俎,置太公其上’,高祖曰‘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此乃万般无奈才施的行险之策。可你们父子倒好,轻易将女儿、姐姐推入险境,简直无心无肺!”

  曹佾猛地站起身,对着曹夫人长揖一礼,声音带着几分羞愧与懊恼:“夫人,妙琴儿之事,确是为夫之过。”他本就因这事耿耿于怀,此刻被妻子当众点破,更是无地自容,脸色愈发难看。

  见曹佾诚心认错,曹夫人胸中的怒火稍稍压下几分——炬儿还在一旁,总得给夫君留点颜面。况且这些气话只能在私下里说,若是被妙琴儿听去,那丫头自小多愁善感,天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只是心头余怒未消,她看向曹炬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不善。曹炬此刻满心后悔,暗怪自己多嘴——早知父亲这般轻易就认错,自己何必跳出来触娘的霉头!可他思来想去,自己从西宁回来后才接手此事,不过是吩咐了几句,第二天凛风阁就呈上了报告,当时一看便知是父亲设的局,自己不过是按父亲的意思行事,实在没什么过错。

  可在娘亲的目光下,他终究是不敢硬气,只得嚅嚅说道:“孩儿亦知错了,不应……那般行事,以致……这般让娘生气。”

  “罢了。”曹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过了片刻,语气才缓和些许,“此事与你确实没有太大干系。不过炬儿,娘知道你以后定大有出息,方才那番辩论,连久处朝堂的几位大人也不是你对手,做父母的所能传授于你的已是不多。可为娘仍想在此奉劝你一句:在这世上,相比而言,最可信任的仍是你的族人,只有他们才与你休戚相关、利害与共,尤其是至亲更需竭力维护,除非……出现你大哥这等情形。而那些外人,他们前来投靠,不是为了富贵就是为了名利,对其中有才之士可以善待重用,但必须把握分寸,不可过于信任,否则非但让族人寒心,甚至可能出现奴仆噬主之事!”

  她紧盯着曹炬的神情,见他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便继续说道:“炬儿,现在你身边重用之人,如澹台宇鑫等,皆是你师父门下弟子,无一是曹氏族人,如今你年纪尚小还无关系。可再过几年若仍如此,恐怕族人便有非议了。若得不到族人支持,你如何当这曹家宗主?”

  用曹炬前世的眼光来看,曹夫人这番话简直大错特错,不但任人唯亲,而且这个“亲”并不指亲信,是要从自己族人当中挑选。可如今毕竟是大宋勋贵家族的时代,曹夫人所说正是各大世家立足于世的根本之策——就算是澹台宇鑫和蒋武等人,自己若忽然挑选一堂兄弟作为副手,凌驾于他们之上,他们也会视为理所当然,决不会不满。当然,火线提拔的那人能不能服众,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如何了。

继续阅读:第434章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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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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