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整冠束带，恭恭敬敬一揖到地：“小弟拜见堂兄！”
“都是自家骨肉，何须多礼！”曹全忠双手相扶，虎目如电扫过四下，“怎的不见府里人护送？”
曹炬苦笑摇头：“原是有的，只是到营门口，我便让他们回去了。”实则曹迎春四姐妹如护雏燕般执意跟随，曹思春更异想天开，欲女扮男装混入禁军，被他一顿训斥才作罢。
二人沿着营中甬道前行，石板路上不时传来窃窃私语。曹全忠心中腾起无名业火，这几日已三令五申严禁议论，这些腌臜货竟敢阳奉阴违！反观曹炬却是神色自若，他自踏入这名利场，便知自己已成众人瞩目的靶心。前些日子养伤时，那些三品大员打着探视旗号，实则是来瞧他这新晋红人，倒让他见识了大宋官场的众生相。
曹全忠边走边道：“五弟，这禁军十二营，以我为首，副都指挥使还有四人，分别是李如槐、马成功、桓仁轨，还有……曹暾。”
“曹暾？”曹炬脚步猛地一顿，心中暗忖：真是冤家路窄！
曹全忠诧异地挑眉：“五弟认得他？”
曹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只见过一面，不过我的拳头与他倒是‘交情匪浅’，切磋过几回。”
曹全忠恍然大笑，声震营帐：“难怪前些日子军务繁忙，他却称病告假！原来是被五弟教训过了。此人狂妄自大，素来与我等不睦。今日我下了死命令，他便是爬，也得爬来军营！”
曹炬挑眉：“他真会来？”
“我身为一营主将，他曹暾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公然违抗军令！”曹全忠神色狠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二人踏入营帐，只见一众军官甲胄鲜明，见曹全忠到来，齐刷刷抱拳而立，声震屋瓦：“参见曹将军！”曹炬暗自思忖，都说禁军军纪涣散，如今看来虽不及背嵬铁骑严整，倒也颇有章法，可见大宋治军之道，不容小觑。
曹炬站在右侧第二位，目光一扫，对面那人鼻青脸肿、头缠绷带，赫然正是曹暾。见对方目露凶光，他心中冷笑：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死活之人？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碾死一个小小副都指挥使，不过如踩死一只蝼蚁！真不知此人哪来的底气？
曹全忠环视众人，沉声道：“今日召集诸位，所为何事，想必都已清楚。曹炬副都指挥使今日来营中报到。曹副都指挥使乃官家亲封，又有救驾大功，实乃我等楷模。他此番入十二营，是我等之幸。日后大家同僚共事，务必相互照应，和衷共济！”
曹炬抱拳向众人致意，军官们纷纷回礼，唯有曹暾犹豫片刻，才勉强拱手敷衍。
曹全忠接着道：“曹副都指挥使此次赴任仓促，营中暂无空缺。我已禀明兵部，暂任我副手，协理军务。日后我若不在营中，便由曹副都指挥使代行职权！”原本兵部只任命曹炬为指挥使，谁料官家突然擢升为副都指挥使，营中副职已满，曹全忠思来想去，才想出这个折中之策。
其余几位副将一听便知，这是曹全忠在讨好曹家。不过他们并无异议，像曹炬这般世家子弟，本就升迁迅速，又有救驾之功，深得官家赏识，前途不可限量。当下众人纷纷领命，唯有曹暾冷哼一声：“一个小小指挥使，转眼竟骑到我头上，当真欺人太甚！”
曹全忠盯着曹暾，心中暗自期待他能跳出来闹事。他早就看这个堂弟不顺眼，只是顾忌族中舆论，才一直隐忍。如今有曹炬当挡箭牌，正好借机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料曹暾今日却学了乖，脸色数变后，终究还是将不满咽了回去。
见无人出头，曹全忠颇感失望，强打精神道：“正事已毕。曹副都指挥使初来乍到，今日我做东，请诸位去百花楼，为曹副都指挥使接风洗尘！”
帐中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曹炬面露难色：“曹将军，小弟年纪尚轻，去那等风月场所，恐有不妥。若被父亲知晓，定要责骂。”
众军官闻言一静，带未成年的公子哥逛青楼，若被枢密使曹佾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曹全忠哈哈笑道：“五弟不必担心！枢相日理万机，哪有闲心管这些小事？想当年，我与你两位兄长常去百花楼，枢相也从未过问。你若不去，扫了兄弟们的兴致，可就不好了。只要营中兄弟守口如瓶，百花楼里谁知道你是枢相公子？”
曹炬心中暗想：想要在军中立足，人情往来必不可少。禁军军官大多出身京城世家，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为好。况且丁凯也曾向他提起过百花楼，说那里与牡丹坊齐名。他虽去过牡丹坊，却都是为了谈正事，从未沾染风月。如今有这些行家带路，倒也可领略一番花酒滋味。
“既如此，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若诸位不应，这百花楼，我便不去了。”曹炬嘴角含笑，眼中闪过狡黠。
“五弟但说无妨！”
“初次与诸位相见，小弟年纪最小，又是新来乍到。这接风宴的花销，理当由小弟来出，如此方觉心安。”
曹全忠本欲推辞，转念一想，以曹家的财力，这点银子不过九牛一毛。曹炬既然主动开口，想必也是豪爽之人，顺了他的意，反而能让他更自在。当下高声笑道：“好！五弟如此豪爽，弟兄们听好了，今日若不把五弟的银子花光，便是不给五弟面子！”
众军官轰然叫好，纷纷散去更换便服。禁军再骄横，也不敢身着军服招摇过市逛青楼，否则被御史弹劾，谁也保不住乌纱帽。
曹暾上前告假，理由十分充分：脸上伤势未愈，不便外出。曹全忠求之不得，带着这么个挂彩的人，确实有碍观瞻，当下准了假。
曹炬却犯了难，他身着军服前来报到，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若回府换衣服，一来一去太过麻烦，二来曹迎春她们若得知，必定又要纠缠。好在营中身材矮小的军官不少，曹全忠找来一件便服，面露歉意：“五弟莫怪，这衣服质地粗陋，怕是入不得你的眼。”
曹炬接过衣服，一股汗臭味扑面而来，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唤来亲兵打来几盆清水，将衣服反复浸泡，拧干后运起内力，双掌如熨斗般在衣料上来回熨烫。片刻间，衣衫干透，平整如新，再无半点异味。
曹全忠见状，啧啧称奇：“五弟这一身功夫，用来熨衣服，岂不是大材小用？”
曹炬收功笑道：“家师常说，学以致用，方不负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