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事呀？”曹旭满脸凝重，开口询问。
“媛德妃想让我从中帮忙，把曹佾调回朝中任职。”曹仪低下头，如此回答。
“那你是怎么应对的？”曹旭目光紧紧锁住曹仪。
“我寻思着，曹佾要是从知府职位调回朝中，眼下也就新空出来的两个尚书职位适合他，想来媛德妃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我已经是刑部尚书了，朝中至今还没有同族两人都当尚书的先例，所以我就拿这个理由，拒绝她了。”曹仪解释道。
“糊涂啊！”曹旭猛地一怒，把手里的书本狠狠一扔。虽说之前他就料到曹仪大概率不会答应这事，毕竟曹仪在朝中的一举一动，很难瞒过他，但着实没想到，曹仪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
曹旭气得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没走几步，突然停下，手指着曹仪，大声呵斥：“我向来知道你这人骄横，行事张狂霸道。可你也不看看，他们兄妹如今是什么样的显赫人物，岂是你能这般怠慢的？就算你不想真心帮忙，假意应付一下，嘴上先应承下来又有何妨？难道非要把他们给得罪了不可？”
曹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曹旭自从退隐后，很少再过问家族里的事，今天却为了这事发这么大火，他心里很是不满，顶嘴道：“得罪了又怎样？难道咱们曹家还会怕他们不成？”
曹旭气得反倒笑了，说道：“不成器的东西！你还真以为自己当了刑部尚书就了不起啦？不过是我退隐后，官家为了安抚曹家，才让你主持刑部事务。你瞧瞧这些年你都干了些啥？但凡碰到稍微重要点的案子，你就只会奏请官家处理，自己一点主见都没有。而且你自身品行也不端正，又有谁会真正敬畏你？在这官场里，千万不能无缘无故树敌，这么多年官你都白当了？更何况，公伯兄妹和咱们都姓曹，都是曹家族人。”
曹仪心中怒火直冒，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对，他们是姓曹，不算外人。可我是你亲儿子，你不但不帮我，反倒去偏袒外人。”
曹旭一愣，问道：“我啥时候偏袒外人了？”
曹仪心一横，这些年压在心里的怨气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当年毕雅蝶要嫁给曹佾，我远在青州当知府，有心也没办法阻拦。可你呢？你为啥不帮我？虽说曹毕两家向来有点不合，但凭你的身份，只要你出面，毕士安那老家伙也不敢轻易驳你面子。可你不但不帮我，还以曹佾在京家长的身份，主持他们的大婚，还写了副‘天作之合’送给他们。你难道不明白，曹佾这个乡下来的，硬生生抢走了你儿子的心上人，你这不是偏袒外人是什么？”
曹旭听了后，沉思了好一会儿，情绪慢慢冷静下来，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单纯因为曹佾出身贫贱看不起他，没想到你对这事竟然记恨到现在。可当年，你和毕家小姐既没有媒妁之言，你又远在青州，不在汴梁，你让我怎么插手这事？”
曹仪说：“你只要出面把这事拖一拖，等我从青州赶回来，和毕家小姐见上一面，肯定能让她改变主意。”
曹旭真是被他气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就见一面，就能让毕家小姐改变主意？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当年毕士安那老头，一开始确实看不上曹佾，要不是他女儿以死相逼，他怎么会答应这门婚事？”
曹仪恨恨地说：“那曹佾肯定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才逼得雅蝶不得不这样。”
曹旭无奈地摇摇头，曹仪已经偏执到这种程度，根本没法跟他讲道理。
他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突然淡淡地说：“你当年的心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但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过毕士安？”
曹仪惊讶地问：“找过？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曹旭嘲讽地笑道：“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曹仪急忙追问：“那毕士安怎么说的？”
曹旭慢悠悠地说：“其实，真正让毕士安同意这门婚事的，不只是毕家小姐，还有另外一个人。”
“谁？”曹仪迫不及待地问。
曹旭抬头往上指了指，说：“当今官家。”
曹仪一下子愣住了，官家？当时曹佾不过是个新科状元，怎么可能让官家为了他去压制太傅毕士安？
曹旭接着说：“当年曹佾和狄青分别高中文武状元，官家多次微服出宫，和他们私下往来密切。后来曹佾不知怎么就和毕家小姐认识了。毕家小姐怕毕士安不同意这门婚事，就特意请官家给他们作主。”
曹仪自言自语道：“这些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曹旭冷哼一声，说：“你不知道？你也不瞅瞅自己整天都在忙啥。你再仔细想想，狄青和曹佾这短短十几年，一个马上要当兵部尚书，一个手握剑南军政大权，简直就是一方诸侯。曹佾好歹还是毕家女婿，可狄青呢，一点背景都没有，现在也能成为朝廷重臣。要是没有官家大力扶持，他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当今官家虽说算不上英明无比，但也绝不是平庸之辈，他对朝中大臣早就心里不满。只是三大家族把持朝政好多年了，根基深厚，门生故吏到处都是，所以官家才一直忍着，直到现在才把狄青调回朝中。”
“这么说，曹佾是官家的心腹嫡系了？”曹仪似乎明白了点，咬牙切齿地说，“既然这样，父亲，这人绝不能留，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他。”
曹旭缓缓摇头，冷冷地看着自己儿子。曹仪被父亲看得心里直发毛，结结巴巴地说：“父亲，您……您这是咋啦……”
曹旭摆摆手，语气坚决地说：“仪儿，以前是我惯着你。但从现在起，咱们汴梁曹家不能再和公伯兄妹作对。要是有必要，曹氏宗族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通报给他们二人知道。”
“啥？”曹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那他们不就成宗族的执事了？凭啥呀？”
曹旭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凭啥？就凭这兄妹俩如今的地位。”
曹仪气得火冒三丈，吼道：“不管凭啥，要我向曹佾这小子低头，绝对不可能。”说完，使劲摔门出去了。
曹旭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冷漠。为了曹家的将来，如果实在没办法，这个儿子恐怕就得舍弃了。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慢慢打开，从内室走出一位红光满面的老者。要是曹仪还在这，肯定会吓得不轻，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旭的死对头、曹佾的岳父、当朝兵部尚书太傅毕士安。
“咋样？这下该死心了吧。”毕士安大摇大摆地走到曹旭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命不好，没儿子。可你那两个儿子，没一个能成事儿的，还不如我呢。嘿嘿，又狂妄又自大，眼神还不好使。当年雅蝶一看见你家那小子，躲都来不及，他居然还以为那是姑娘家害羞，成天在我耳边念叨。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把他大卸八块了。你这么多年费心费力栽培他，也没见他有啥长进，这样的孽子，不要也罢。”
曹旭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处撒，听毕士安这么说，立刻回怼道：“得了吧，你家那几个丫头，也就雅蝶还凑合，其他的也就那样。再说了，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嫁了人就跟你毕家没啥关系了。”
毕士安最忌讳别人说他老来无子，这几年，朝中大臣家不管谁家儿子成婚，他都不去，就怕触景生情。不过今天，他实在不想和曹旭吵，反正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结果，自己没儿子这事儿已经没法改变了。
“不跟你吵，这些年咱俩在外人面前吵得还不够多吗？官家即位这么多年，现在势力越来越大，看来是打算收回朝中大权了。咱俩都老喽，虽说以前的威风还在点，但你已经退隐多年，我这兵部尚书的位子，也得交给狄青了。狄青这小子对官家忠心耿耿，他接这个尚书位，恐怕不是啥好事。可他军功太厉害了，本朝没人比得上，和大辽的萧天佑并称当世两大名将，这事儿基本已经定下来了。要是朝中就靠你这个宝贝儿子撑着，恐怕用不了几年，曹毕两家就得被人欺负了。”
“你刚才不也听到了嘛。”曹旭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我已经决定，让公伯成为曹氏一族六大执事之一。曹媛在后宫，行动不方便，虽然不挂职，但和执事有一样的权力。”
毕士安不屑地说：“公伯现在又是剑南节度使，又是成都知府，风光得很呢。这小小的曹家执事位子，他恐怕还看不上。”
“就一个执事职位，确实有点委屈公伯了。”曹旭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要是我心甘情愿让出曹家宗主的位子呢？”
毕士安“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切地问：“这话当真？”
“外人都觉得曹毕两家是世仇，可其中的真相，只有两家历代宗主才清楚。”曹旭神色淡然，缓缓说道，“再说了，我在你面前，啥时候说过假话？”
毕士安还是有点将信将疑：“你真能放得下？”
曹旭无奈地说：“从古到今，各大世家望族在风光的时候，那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可一旦衰败下去，能重新振兴起来的，一百个里头都不见得有一个。现在官家对三大家族步步紧逼，咱们曹家更是首当其冲。要是我那两个儿子能有公伯一半的本事，我又怎么会出这种下策？何况你们毕家宗主的位子，肯定是要传给你那几个侄儿的。只有公伯，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嘿嘿，曹毕曹毕，世人说起本朝世家，向来都是先曹后毕。曹家要是压不住你毕家，我百年之后，有啥脸去见祖宗？”
“你……”毕士安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但想想还是正事重要，强忍着怒火，冷哼一声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可你也别想得太简单，这些年你们曹家是怎么对公伯的？他恐怕早就心寒了。”
曹旭呵呵一笑，说：“公伯这人，志向远大，不会只满足于称霸一方。官家一心想收回朝中大权，就算再看重公伯，也不可能给他曹家宗主这么大的权力，这一点，公伯心里肯定明白。再说了，他毕竟姓曹。狄青在战场上那是所向披靡，但在朝堂上，和丁谓比起来，还是差得远。这次只调狄青回朝，却不调公伯，就足以说明官家对公伯还是有顾虑。”
“还有啊，有你这个岳父从中周旋，再加上雅蝶侄女在一旁劝说，公伯应该不会轻易倒向官家那边吧？”
“老狐狸！”毕士安咬牙切齿地骂道，“原来这一切你早就算计好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这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