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着青衣的女子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公子好手段。”她见曹炬已然认出自己,便收起了那惑人的媚功,这一笑,也不再具备摄人心魄的魔力。
且说此刻,欧阳靖江迈步而出,身旁伴着一位中年妇人。曹炬定睛观瞧,竟是相识之人,正是那在牡丹坊中曾见过的如意夫人。
欧阳靖江朝着曹炬躬身一礼,说道:“公子,张某实在冒昧。方才进屋后,这位高姑娘得知公子特意前来探望,便一心要亲自迎接公子,张某着实拗不过她,只能依从她的心意。”此地既非曹家府邸,亦非凛风阁,又有春华阁之人在场,欧阳靖江便不再以属下身份自称。
曹炬目光紧紧锁住他,心中不禁泛起疑窦。这欧阳靖江平日里向来不敢违抗自己的命令,怎的在这高滔滔面前就乱了分寸,还说什么拗不过她,莫不是着了高滔滔媚功的道?
曹炬将目光投向李擎天,李擎天冲他点了点头。他当年可是亲身领略过这“玉女心经”的厉害,眼前这高滔滔与他当日所遇之人相比,修为稍逊一筹,可欧阳靖江武功平平,又如何能抵挡她的诱惑。
曹炬暗自长叹一声,暂且不论这高滔滔是不是那太后,单就这媚惑之力而言,已然丝毫不落下风。而且方才她自行其是,显然是个个性鲜明的女子。如此女子送进宫里,究竟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
如意夫人浅笑着说道:“李师兄既然开口向门主索要圣女,这位便是我春华阁最出色的弟子高滔滔。滔滔,今后三年,你便听从李先生之命,与我春华阁再无瓜葛。”
高滔滔说道:“不是这位小公子吗?滔滔还是头一回见到能抵御四层‘玉女心经’的少年呢。”
高滔滔声音娇软甜腻,曹炬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欧阳靖江更是早已如痴如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千娇百媚的尤物。
如意夫人皱起眉头,说道:“滔滔,收起你的‘玉女心经’,莫要招惹小公子。”如意夫人身为春华阁的三位长老之一,已从邹霜降处知晓曹炬的身份,深知这个少年绝不可轻易招惹,见高滔滔又故技重施,赶忙出声制止。
高滔滔慵懒地说道:“姬师姑,您方才都说了,今后三年滔滔不再受春华阁管束,那您还对滔滔发号施令作甚,要阻止滔滔,也该是这位中年大伯和小公子开口才是。”
如意夫人一时语塞,恨恨地说道:“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这么多年我可受够了,从小到大,你又有几次听我的话了?只盼你此去,最好别再回我春华阁了。”
曹炬和李擎天听了,面面相觑,瞬间明白,敢情春华阁是把个大麻烦推给他们了。
如意夫人见二人神色异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道:“李师兄,我春华阁已将圣女高滔滔送到,还请李师兄别忘了当日牡丹坊的承诺。”言罢,转身便要离去。
曹炬急忙说道:“且慢。”
如意夫人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身形一展,如大鸟般掠起,几个起伏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滔滔伸出纤手轻掩樱唇,惊讶道:“滔滔还真不知,姬师姑的轻功竟如此厉害。”
曹炬眼睁睁看着如意夫人飘然而去,转头问李擎天:“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李擎天闷声说道:“能如何,将就着用吧。”春华阁向来门规森严,对不守规矩的门人惩罚极为残酷,何时冒出这么个异类弟子?
曹炬听了李擎天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如此重大之事,怎能如此随意将就?这高滔滔看起来极为任性,送进宫里,还不知会闯出什么乱子。
曹炬说道:“不行,宁可此计就此作罢,也绝不能用她。”
高滔滔一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道:“小公子,难道您不愿送滔滔进宫了?”
曹炬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高滔滔说道:“是这位张伯伯告诉滔滔的,说都已经为滔滔安排好身世了,过几日就要进宫了。”
曹炬瞪了欧阳靖江一眼,对高滔滔说道:“本公子改变主意了,你还是别去了。”
高滔滔满脸愁容道:“那让滔滔去哪呀,春华阁也不要滔滔了,公子还是让滔滔进宫吧。”
曹炬揉着眉心说道:“你放心,本公子会给你安排个去处。”
高滔滔眼珠一转,靠近曹炬,娇声腻气地说道:“那要不滔滔以后就伺候公子,好不好呀?”
曹炬看着此女眼波流转,只觉头脑一阵迷糊,一句“如此甚好”差点脱口而出,赶忙咬了下舌尖,剧痛之下,终于清醒过来,艰难地说道:“不行。”
李擎天见曹炬几乎晕头转向,不满地喝道:“龙象守心,诸魔难侵。”他当年也曾深入钻研过龙象般若神功,虽无法修炼,但对其中口诀早已烂熟于心。
曹炬顿时醒悟,默念龙象心法。龙象般若神功乃西域佛门降魔无上神通,与高滔滔的“玉女心经”天生相克,曹炬内力又远胜高滔滔,内息流转之间,再看高滔滔,曹炬已觉得她与方才初见时并无二致,不过是中等偏上的姿容而已,比起杨小云,相差不止一点。
高滔滔见曹炬眼中神光闪烁,已无半分迷乱之色,心中不服,身形扭动,娇声软语,将所习的四层“玉女心经”发挥到了极致。
曹炬一把拎起欧阳靖江,顺手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扔到门外,然后转身坐下,静静地看着高滔滔。
过了小半个时辰,任凭高滔滔使出浑身解数,曹炬和李擎天依旧稳如泰山。
高滔滔心中恼怒,将功力提至极限,却没想到先前已损耗不少,她所修炼的这“玉女心经”本就残缺不全,情急之下,一股内息岔了道,顿时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高滔滔一口鲜血喷出,只觉气息不畅,胸口空荡荡的,仿佛全身精血都随着那口血一起喷尽了。她心知不妙,赶忙运功疗伤,却发现经脉中内息紊乱无序,四处乱蹿。高滔滔无力压制,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曹炬和李擎天见高滔滔突然吐血倒地,不由得吃了一惊。
李擎天走上前,探手为高滔滔把了把脉,眉头紧皱,又换了只手,沉思不语。
曹炬在一旁问道:“师父,她怎么样了?”
李擎天站起身来,说道:“此女的生死,如今全在你一念之间,你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
曹炬犹豫道:“她已无力反抗,取她性命,自然易如反掌。可她毕竟是春华阁的杰出弟子,就这么杀了,在春华阁那边不好交代啊。”
李擎天摇了摇头说道:“我明教武功,修炼起来虽进展迅速,威力也极大,但稍有不慎,便有散功解体的危险。为师察看了一下她的内息,发现她不知为何突然走火入魔,已然危在旦夕。你若想她死,大可袖手旁观,不出一个时辰,她便会解体而亡。之后我们再将她交还给春华阁,那邹霜降自能查出她的死因。况且是她先动手的,也怪罪不到你我师徒头上。若要出手救她,可就麻烦了,何况救活了她,以后也是个麻烦事。”
曹炬看着高滔滔,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再也没有方才那般艳丽动人,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忍,说道:“还是把她救了吧。”
李擎天颇感意外,说道:“怎么,你当真要救她?”
曹炬苦笑着点了点头,自己明明知道救她会是个祸根,但不知为何,就是狠不下心来。也许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吧,若她是个男子,曹炬怀疑自己可能转身就走了。
李擎天像不认识他似的看了半天,半晌才说道:“那就随你吧。”说着从怀中掏出近日炼制的灵药,喂高滔滔吃了几粒,又道:“既然你要救她,那就运功为她疗伤吧。”
曹炬有些奇怪,问道:“师父,您的内力比徒儿高得多,为何您不出手?”
李擎天没好气地说道:“明教的武功,通常是用来杀人的,可不是救人的。你所练的龙象般若神功,乃正宗佛门大神通,内劲绵绵悠长,替她疗伤再合适不过。”
曹炬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扶起高滔滔,盘膝坐到她身后,右掌贴于她后心,缓缓输入内力。李擎天则握住高滔滔双手,不时指点着曹炬内息的走向。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高滔滔才悠悠转醒,忽见李擎天握着自己双手,还以为这猥琐中年人不怀好意,情急之下,腾地站了起来。曹炬正为她疗伤,两人内息相连,高滔滔这突然站起,让曹炬一时措手不及,只感觉胸口如受重锤撞击,体内真气乱成一团,心知不好,赶忙运功调息,却觉内息如万河奔腾,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冲击而来,无奈之下,只好紧守灵台一分清明,咬牙苦苦坚持。旁边的李擎天也觉得不妙,伸手想为曹炬稳住体内气息,可刚触及曹炬后背,便被弹开。李擎天一咬牙,运足全身功力,将右手贴于曹炬后背。曹炬只觉得身后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突然闯进体内,与自己的内息一撞击,轰的一声,曹炬登时昏了过去。
李擎天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全神贯注地为曹炬缓缓梳理体内杂乱无章的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曹炬才缓缓睁开眼睛,见李擎天和高滔滔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咧嘴一笑:“师父,徒儿到鬼门关转了一圈,看门的小鬼说做师父的还没到,你这徒弟来凑什么热闹,便一脚把徒儿又给踢回来了。”
高滔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擎天见曹炬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也不与他计较,笑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起来。”
不过曹炬这话倒也不假,刚才确实险象环生。西域佛门的武功从未在中原流传,李擎天虽然熟读龙象般若神功的口诀,但因无法修炼,对龙象般若神功的特性一无所知。曹炬的龙象般若神功已到了第五层临界点,高滔滔的“玉女心经”又与龙象般若神功天生相克,方才曹炬为她疗伤,两股内劲交织在一起,高滔滔又突然站起,她的一股内息便留在了曹炬体内,极大地刺激了曹炬的内息,害得他也走火入魔。
好在这些日子曹炬把各种灵药当饭吃,这些药对他内功进展帮助不大,只起到了培本固原的作用,大部分药性仍积累在他体内,原本再过些时日就会自动散去,可现在曹炬内息大乱,不停地冲击着各大经脉,反而把这些药性全激了出来,身旁又有李擎天这个高手为他运气疗伤,这才堪堪度过此劫。
曹炬从地上一跃而起,说道:“师父,这回差点被您害死了。”
李擎天哼了一声道:“是吗,你自己运气查看一番,看看师父有没有害你。”
曹炬这才觉得自己精神抖擞,浑身舒畅,于是闭目运气,不由得身子一震,睁开眼惊喜地看着李擎天:“师父……”
李擎天脸色异样,说道:“没错,你这是因祸得福,龙象般若神功已经突破第五层了。”李擎天心中颇不是滋味,龙象般若神功每精进一层,功力便成倍增长。方才他已经察看过了,曹炬体内功力增长了一倍有余,虽然比自己仍有差距,但毕竟曹炬刚达第五层之境,今后一年内还有较大幅度的增长。以后这徒弟要是再不听话,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教训他了。
曹炬乐得手舞足蹈,为了这一天,他已整整苦练了三年。
突然看到高滔滔在一旁微微含笑,曹炬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你怎么样,伤好了吗?”
高滔滔盈盈下拜:“多谢公子舍命相救之恩。”此时的她虽仍透着媚态,但在曹炬眼里,已与常人无异。
曹炬将她扶起,说道:“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