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擎天回首一望,竟不见曹炬紧随身后,心下顿时涌起一阵疑云,忙不迭地向四下里张望。只见曹炬正提着衣衫下摆,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在那横七竖八的尸首堆里缓缓穿行。
曹炬生平首次直面如此众多的亡者,那刺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直教他忍不住一阵恶心。他移步来到躺于最外侧的一具尸首旁,这尸首同样挨了一刀,好在并非伤在要害之处。
曹炬朝着李擎天大声呼喊:“师父,付老先生,二位快来这边看看呐!”
李擎天赶忙快步走来,曹炬指着那尸首前方不远处的墙壁,说道:“二位请看,这墙上竟然有个孔洞。”
李擎天与付玉冲赶忙凑近,定睛细看,曹炬又接着说道:“这莫不是某种兵器留下的痕迹?”
付玉冲不禁赞叹道:“五公子果真心思细密,依老夫之见,这痕迹想必是镔铁短枪所留。”
曹炬又折返至那具尸首旁,说道:“此处距那墙壁不过十余步,此人倒地时依旧保持着奔跑的姿态,显然是自知大势已去,妄图拼死逃窜,其目的便是翻越那座墙壁,进入院内。而他肋下所受的兵刃之伤,虽说血肉模糊,但也仅是皮肉之伤,极有可能是刺客见他欲逃,情急之下将铁枪脱手掷出所致。师父,您再仔细查验一番,看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致命伤痕。”
李擎天将那人翻转过来,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番。陡然间,他撩开那人披散而下的长发,只见那人后脑之处赫然出现两个深深的窟窿,身躯不由得猛地一震。
付玉冲亦是大为惊异,脱口而出:“好厉害的指力!”
曹炬惊愕道:“难道这竟是用手指硬生生插入的?此人功力实在高深莫测啊!”
李擎天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有何难,以你如今的功力,将劲道贯注于指尖,同样能够做到。”
曹炬伸出食中两指,在伤口处比划了几下,只见那伤处有些灰白之物,显然是溢出的脑浆,踌躇再三,终究还是没敢将手指伸进去。
“如此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寻常功夫,”曹炬颇感失落,“并不能据此判断出下手之人究竟出自何门何派?”
“那倒也未必,”付玉冲瞧了瞧曹炬,似乎对李擎天方才所言有所怀疑,“当世之中,能随手一指便戳破人头骨的高手着实不多见。那凶手很可能是专门修习指上功夫之人,诸如大宋宇文家的‘雍禾指’,大理哀牢山的‘锋矢指’,这两个门派的长老级人物皆可施展这般功夫。不过,瞧这伤口,似乎又不像是这两种功夫所致。不知李先生意下如何?”
李擎天默默点头。
曹炬心中满是疑惑,他与李擎天相处多年,对其知之甚深,见他这般神情,显然是有所隐瞒。但当着付玉冲的面,又不便追问,于是扭头向站在一旁的禁军士卒问道:“这墙内所住是哪户人家?”
禁军都统制赵无忌回应道:“此处乃是工部令吏何灼溪的官邸。汪大人遇害之时,何大人正欲起身赶赴早朝。据他所言,他仅仅听到了墙外传来的打杀之声,但并未目睹任何刺客。”
付玉冲微微皱眉,朝着缓步走来的曹佾与丁谓躬身说道:“二位大人,老夫以为这何大人所言恐怕有诈。赵都统制方才提及,附近禁军听闻厮杀声后赶至此处,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却连刺客的踪影都未寻见。此处距离这条大街前方的拐角处尚有一段距离,老夫揣测,这些刺客或许是翻墙从这街道两旁的官员府邸内逃脱的。”
丁谓面色阴沉,说道:“赵无忌,去将何灼溪给本相带过来。”何灼溪算起来应是丁系官员,倘若他真与此事有所关联,那他丁谓身上的嫌疑怕是难以洗清了。
不多时,一个身形干瘦的官员被带至跟前,他战战兢兢地向曹佾与丁谓行礼道:“下官参见宰执大人、枢密使大人。”
丁谓连免礼都懒得回应,径直问道:“何灼溪,本相问你,方才你对禁军将领所言是否属实?”
何灼溪声音颤抖地说道:“回宰执大人的话,小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丁谓见他神色惊慌,心中不禁疑窦丛生,难道此事真与他有关?这可就棘手了。但曹佾就在身旁,若不彻查,岂不是要惹他起疑?曹丁两家结盟时日尚短,可不能因这事儿坏了关系。曹佾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倒不如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反倒更好交代。
丁谓咬咬牙,说道:“赵无忌,你即刻率领一队禁军进入何灼溪府内,仔细搜查。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赵无忌领命,亲自带领一队禁军如狼似虎般冲进何府。不多时,便听到里面传来妇孺的哭喊声。何灼溪身子抖如筛糠,脸上汗水如雨般落下。
赵无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之色,来到曹佾与丁谓面前,俯首说道:“二位大人,下官在何府的墙根处发现了几处尚未干涸的血迹,想必便是那些刺客所留。下官正命禁军对何府众人严加拷问。”
何灼溪瘫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哭喊道:“宰执大人,下官有罪啊,可下官着实与此事毫无瓜葛呀!”
丁谓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狞声说道:“还敢自称下官,有什么话,到刑部再说吧!”
何灼溪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到丁谓身前,抱住他的大腿,哭诉道:“方才小人正准备动身去上朝,却听到墙外不断传来凄惨的叫声。小人胆小怕事,便吩咐下人紧闭大门。没过多久,一群黑衣人翻墙而入,沿着墙根穿过下官的府邸,又从后院翻墙出去了。小人哪敢上前阻拦呐,只因怕上司怪罪,一时糊涂,才没敢如实禀报,实在是罪该万死。但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结贼人谋害汪大人呐,请宰执大人明察呀!”
曹佾思忖,何灼溪所言或许不假,若他真与这事儿有关,那帮刺客在他门口动手,这也太过愚蠢了。于是说道:“宰执大人,此事是否与何大人有关,尚未有定论。就这么将他送往刑部,未免过于武断。何况如此一来,恐怕会引得朝中百官人心惶惶。如今这汴梁城局势紧张,恰似山雨欲来,还需朝中上下齐心协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