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暗自寻思,这何灼溪毕竟是自己门下之人,就这么将他拘押起来,只怕难免会招来诸多流言蜚语。当下开口道:“那依公伯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曹佾回应道:“公伯我以为,可着刑部选派一位侍郎,率人至何大人府邸,详加彻查。若我没记错,那些刺客自何大人府内翻墙而出后,若欲逃至另一街上,途中还需穿过数位官员的宅邸。刑部可于何大人府上设办公之所,会同禁军将这一片所有官员细细排查一番。至于何大人,在罪名未洗清之前,半步不得踏出府门。宰执大人意下如何?”
丁谓明白曹佾此举是在顾全自己的颜面,赶忙说道:“公伯所言极是,就依你的意思办。”言罢,目光投向赵无忌,问道:“不知赵都统制意下如何?”
赵无忌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按理说何灼溪确实应当被拘押。可他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去管何灼溪的事。只要眼前这两位大人一句话,他赵无忌就得灰溜溜地滚出京城。此刻他巴不得多掺和些曹丁两家之事,指望两位大人能念在他鞍前马后效力的情分上,保住他这个禁军都统制之位。听闻丁谓发问,赶忙说道:“枢密使大人此计顾全大局,方方面面皆考虑得极为周全,实乃当下最佳之策。下官属下的禁军自当与刑部紧密配合,全力争取早日侦破此案。”
曹佾与丁谓相视一笑,赵无忌那点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他们二人。日后,他也只能乖乖听话办事。
地上的何灼溪如释重负,连忙向曹佾和丁谓千恩万谢。
曹佾并未理会他,对赵无忌说道:“那好,这边就有劳赵都统制了。宰执大人,咱们且先去官家那儿吧,出了这般大事,官家恐怕早已等得心急如焚了。”
曹炬在一旁颇为担忧,上前一步说道:“父亲,那帮刺客尚未擒获,您务必多加小心。要不从府里再调些人手过来?”
曹佾笑道:“不必了,有付老先生和他的几位高徒在,炬儿你无需忧虑。何况为父与宰执大人同行,随从已有数百之众,那些刺客即便来了,又有何可惧之处。”
曹佾和丁谓离去后,赵无忌对曹炬说道:“曹公子,要不要下官陪您再到何府内查看查看?”
曹炬笑道:“都统制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我本就该到禁军报到,往后都统制大人便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在下。”
赵无忌这才想起确有此事,不禁有些尴尬,抱拳道:“公子不是还未正式到任吗,你我不妨先以平辈相称。”
曹炬哭笑不得,眼前这都统制大人满脸络腮胡子,瞧着怕已有四十来岁,与父亲年纪相差无几,却要自己与他平辈论交,这成何体统。
曹炬不敢疏忽,执意要行晚辈之礼。毕竟长一辈又不会少块肉,逢年过节说不定还能多得几个红包。这赵都统制如今自身难保,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对自己这般客气,自己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这类小人,还是谦逊些为妙。
赵无忌几番推辞,见曹炬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但言语举止间依旧十分恭敬,全然没把曹炬当下属看待,说道:“曹公子既然要到禁军来,只担任指挥使一职,实在是太委屈了。以公子方才展现出的才能,当个统制也是绰绰有余。不过这是兵部管辖之事,本官无能为力。要不公子到本官帐下,本官担保年内必定保举公子为副统制。”
曹炬淡淡笑道:“多谢都统制大人美意,只是家父有命,让我到堂兄帐下。家父之命,在下可不敢违抗。”
赵无忌见曹炬神色平淡,暗骂自己糊涂。人家是什么身份,当朝枢密使的公子,想当什么官还用得着他来操心。急忙连声称是。
曹炬心知赵无忌为了自己的前程,定会竭尽全力查找线索,自己留在此处也无太大用处,便与他告辞,返回曹家。
曹炬一行今日匆忙出府,连马车都没乘坐。赵无忌心乱如麻,竟也未曾留意。曹炬暗自好笑,这人能力暂且不论,起码在溜须拍马这方面就不太在行。要是换做自己,早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待离开了赵无忌的视线,曹炬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对曹迎春四人厉声说道:“今日出了这等大事,凛风阁负责京城内消息的南殿、北殿是作甚吃的?居然半点讯息都没得到。而且此事极有可能是京城外来人所为,若是如此,他们罪责更是不可饶恕。你们即刻去通知各殿长老,马上到凛风阁议事厅集合。另外传令下去,命凛风阁所有人手都在京城中暗中查探,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刻向总坛汇报。”
曹迎春迟疑道:“可如今京城局势颇不太平,婢子四人还是以护卫首座为重,等回到府中再派人通知吧。”
曹炬摇摇头道:“不必,我此刻便去凛风阁,你们四人分别去告知各位长老。有师父在我身旁,不会有事的。”
曹迎春等人跟随曹炬已有数月,对这位小阁主的敬畏之情与日俱增,不再似初见面时那般轻视。见曹炬为了这起刺杀事件动了真怒,不敢违抗,纷纷领命而去。
李擎天见曹迎春四人离去,淡淡说道:“你这是要借着此事,对凛风阁那几位长老下手了。”
曹炬一笑,道:“知我者,师父也。这几个长老,徒儿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尤其是南殿长老曹旷,仗着自己是长辈,私下里好几次对父亲言语间都有不敬之意,对徒儿更是不放在眼里。况且这次他们几个确实失职在先,真是天助我也。若不借此机会把曹旷和北殿长老肇东伟扳倒,以后再想找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李擎天皱眉道:“把他们弄下去容易,可让谁来接替他们呢?这南、北二殿都属于凛风阁在大宋的六大殿之一,若是资历不够,恐怕难以服众。”
曹炬笑道:“师父放心,徒儿早有人选,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罢了。天殿如今由易千秋掌管,原先与他同为分长老的李友和王梦初,对此虽有些不满,但做事一直尽心尽力。由他们二人来执掌南、北二殿,足以胜任。”
李擎天思索一番,也觉得可行,便点了点头。
曹炬沉思道:“于公于私,此事都不能再耽搁了。以往京城一直太平无事,徒儿对此事也没太上心。可如今看来,是徒儿失策了。朝堂之争暗流涌动,容不得半点懈怠。这几人尸位素餐,平日里也不知都在干些什么。父亲虽未责怪我,但徒儿心里却过意不去。若能早日掌控这几殿,今日之事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
李擎天安慰道:“你无需自责,你掌管凛风阁不过数月,能有这般成绩,已然很不错了。”
曹炬突然停下脚步,道:“师父,汪邵敏被刺一事,着实有些蹊跷。凛风阁没得到消息也就罢了,可烟雨楼怎会也毫无察觉?我们还是先回趟曹家,去问问我娘。”
李擎天问道:“你不是说先去凛风阁议事厅吗,难道就让凛风阁众长老就这么干等着?”
曹炬道:“曹旷和肇东伟又有哪次准时到过?反正他们这长老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今日就让他们等我一次吧。”说罢,便转身朝曹家走去。
李擎天犹豫了一下,跟上说道:“你那四个丫头,当日似乎对你也颇为不服。把这么多事交给她们,你就全然放心?”
曹炬想了想道:“也不是完全放心,毕竟她们是由二爷爷一手带大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原汴梁曹家,徒儿还是有些戒心的,因此像高滔滔之事,徒儿就没让她们知晓。不过她们自幼便接受凛风阁四剑侍的训练,注定今生只为守护凛风阁阁主。再过两年,徒儿正式接任阁主之位,她们几人还是可信的。尤其是那曹迎春,年纪虽不大,但深明事理。前些时日,徒儿为了立威,对她们四人严厉了些,其他三人颇有怨言,全靠她从中调解。啧啧,这女子不仅相貌出众,性子也颇为随和,可另三人就偏偏听她的话,还真是奇怪。”
李擎天冷冷说道:“怎么,你对她动心了?”
曹炬顿时面红耳赤,道:“师父,您怎么能这么看徒儿?徒儿岂是好色之徒?”
李擎天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从小见了府中的漂亮女子,就盯着看个不停。就连石榴姐来服侍为师时,你也看得目不转睛。像你这种好色之徒,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儿的份上,为师早就一掌结果了你。”
曹炬挠挠头,隐约记得儿时有段时间,李擎天对自己态度极差。当时他还摸不着头脑,闹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事。不过也怪不得李擎天,换做谁,都不会对一个老是盯着自己老婆发呆的小孩有好感。
李擎天又道:“你给我听好了,将来你娶谁家女儿为正室,那是你父母的事,为师管不着。但杨小云是为师义女,你要是还想纳妾,得先问问师父我这拳头答不答应。”
曹炬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何时说过要纳妾了?”
回到曹家,曹炬没有停留,径直前往内院拜见曹夫人。
曹夫人脸色十分难看,似乎余怒未消。曹炬有些奇怪,问道:“娘,何事让您如此动怒?”
曹夫人没好气道:“还能有谁,还不是烟雨楼那帮废物。太平日子过久了,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曹夫人也听闻了一些消息,责令烟雨楼调查此事,结果却一无所获。
曹炬便将方才亲眼所见汪邵敏被刺的详细情形,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曹夫人。曹夫人听后说道:“此事确实怪异,京城中有实力做到此事的,唯有凛风阁、烟雨楼和宫内的四大护卫等大内高手。丁家虽在朝中势力庞大,但他们历代皆是书香门第,向来不屑于暗中培养杀手,仅仅掌控着京城大半青楼,借此打听朝野之事。哼,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却男盗女娼。”
曹炬知晓娘亲向来对丁家心存不满,也没理会,只是他头一回听闻四大护卫,于是问道:“娘所说的这四大护卫,可是峨眉派那婆娘的手下?”
曹夫人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孤陋寡闻,看来对凛风阁的掌控还不够得力,不然他们不会不告诉你。那四大护卫的祖师与峨眉派虽有渊源,但武功却大不相同。当年太祖登基后,深知江湖上能人异士众多,担心皇宫大内的安全,便搜罗了大批武功秘籍,邀请多位高手去粗取精,整理成四门武功,传授给宫内的四个太监。为娘向来对武功不感兴趣,这四门武功的详细情况,你自己到凛风阁中去查阅吧,应该会有记载。”
曹炬问道:“那当年曹、毕两家先祖,是否也参与了整理?”
曹夫人道:“没有。赵家对曹、毕两家的猜忌,从太祖时就已初现端倪。两家先祖,说起来也是当时屈指可数的高手,可太祖偏偏将两位先祖排除在外。那些记载,也只是后人通过各种渠道整理而来的。”
曹炬点点头,道:“可娘所说的这三方,似乎都没有理由出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