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杨小云，声若蚊蝇，可一旁的清雯却听得真切，忍不住“嗤”然一笑。刹那间，曹炬与杨小云同时怒目而视，旋即惊觉二人双手仍紧握着，忙不迭松开。
杨小云只觉尴尬至极，忙将话头一转，望向案上之物道：“公子，此乃何等书籍，竟引得你研读许久？”
曹炬亦是配合，答道：“此乃我曹家所属凛风阁之资料，母亲临行前吩咐你我务必仔细阅览，只是午后我沉浸其中，竟忘了唤你。”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暗自思忖：母亲离去后，你不知去往何处，叫我如何找寻。
杨小云随手拿起左边第一册书，略翻几页，脸上震惊之色渐浓，抬头看向曹炬道：“这真乃夫人让妾身看的？”
曹炬点头道：“父亲决意将凛风阁交予我掌管，母亲心有顾虑，故而想让你在旁辅助我。”
杨小云忆起今日曹夫人所言，不禁低声嘟囔：“果然如此。”随即又道：“如此重要之物，怎可在这书房公然翻阅？”
曹炬笑道：“这两个丫头并非外人，有些事无需瞒着她们，日后还得靠你悉心调教。况且……”言罢，曹炬起身，运力推动身后书架，又往墙上某处一拍，一阵机关响动过后，一间密室赫然出现。
曹炬笑道：“往后我便在此处处理要事。”
杨小云朝密室内望去，见其颇为宽敞，只是久未有人涉足，里面杂乱不堪，霉味刺鼻，不禁皱眉道：“怎这般脏乱，明日我便带着可人、清雯前来打扫。”
曹炬重新关上密室，杨小云思索后又道：“公子，妾身不过一柔弱女子，只会舞文弄墨，恐难帮上大忙。”
曹炬道：“小云姐无需担忧，能帮我整理这些书册，我已感激不尽，且这仅是一小部分，日后有你忙碌的。”
“至于那些跑腿之事……”曹炬忽露狡黠笑意，冲不远处的清雯道：“你去请李先生过来，就说我这做徒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与他相商，切记，这话要当着石榴姐的面讲。”
不多时，李擎天便被请至，只见他满脸不情愿，显然是受了石榴姐逼迫。
李擎天刚进门，便冷冷对曹炬道：“你如今本事见长啊，竟对师父也呼来喝去。”
曹炬呵呵一笑，向李擎天施礼，请他入座。这边杨小云亦拜道：“见过李先生。”
曹炬道：“小云姐，日后你也别叫师父李先生了，同我一起称师父便是。”
杨小云颇感局促，不明白曹炬为何这么快便将此事告知李擎天。她看向曹炬，见其微笑示意，心中一暖，含羞道：“是，公子。”
李擎天一脸莫名，冷哼道：“她叫我师父作甚？为师向来不收女弟子。”
曹炬笑道：“师父，徒儿自然知晓。只是小云姐如今已是徒儿妻子，理当称您为师。”曹炬心中明白，今日母亲既已将小云许配给自己，想来不久后府中上下便会知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倒不如坦然承认。
李擎天难以置信，瞪大双眼，看看满脸通红的杨小云，半晌才道：“你们二人成亲了？我怎不知？”
曹炬笑道：“小云姐是今日母亲许给徒儿的，尚未过门，师父不知也属正常。对了，师父来得正好，徒儿有一事相求。”
李擎天应道：“说吧。”
曹炬牵起杨小云的手，道：“小云姐在大宋无亲无故，师父与小云姐皆为大理国人，徒儿想请师父作为女方家长。”
李擎天点头，他对杨小云略有了解，知其命苦，才被送至大宋，如今嫁与曹炬，倒也不失为良配。
杨小云见曹炬为自己考虑周全，心中感激不已。
李擎天思索片刻，又问道：“炬儿，小云入门当为妾室，你为何称她为妻？”
曹炬神色淡然道：“小云既嫁与我，便是我妻，我自当照顾她一生，何来妻妾之分。”
杨小云娇躯微颤，看向曹炬，见他神情庄重，不似玩笑，眼眶一热，忙转过头去，心中暗忖：得君此言，妾此生足矣。
李擎天一生只真心爱过两个女子，且时隔多年。他出身明教，向来愤世嫉俗，听曹炬如此说，非但不怪，反而欣赏道：“不错，徒儿，今日为师瞧你最是顺眼。”
曹炬脸色忽变，略显古怪，问道：“师父，您不为徒儿担忧？”
李擎天一愣，道：“担忧何事？”这些时日他心系两个孩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曹炬所指。
曹炬摆出龙象般若神功的起手势，道：“便是这个。”杨小云在旁，他不愿让其知晓此事。
李擎天顿时醒悟，懊悔不已，忙道：“是是，此事确实要紧，为师定会尽快寻出解决之法。”又咳嗽一声，正色道：“徒儿，你务必牢记为师之言，切不可……失足。”
杨小云见二人言语遮遮掩掩，满心疑惑，却又不便询问。
曹炬见李擎天这般，愈发笃定他在敷衍，却也不着急，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李擎天见曹炬不再追问，暗自松了口气。
曹炬话锋一转，问道：“师父可曾听闻凛风阁之名？”
李擎天思索道：“听闻过，当年春华阁之人来大理时与我提过，似是个神秘门派，行事诡秘，不与江湖中人往来，却势力庞大，连春华阁也不敢轻易招惹。”
曹炬好奇道：“明教大部不是已退至西域？难道这春华阁还留在中原？”
李擎天叹道：“春华阁中多为女子，当年说什么也不肯去西域那等苦寒之地。她们隐匿功夫了得，这些年不但未被正道剿灭，反倒过得滋润，哪像我们风驰门……”
李擎天忆起当年风驰门被大理武林合力所灭，不禁黯然神伤。
曹炬明白师父为何难过，道：“师父为何不想着为风驰门报仇？”
李擎天闷声道：“怎会不想？当年我本打算在大宋养伤后便回大理，却被你耽搁。原指望你能替风驰门复仇，如今看来是无望了。”
曹炬笑道：“师父为何如此小瞧徒儿？”
李擎天看他一眼道：“当年你父亲不过一府知府，如今已是当朝枢密使，岂会让你这贵公子孤身前往大理与武林人士拼命？为师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两个孩儿。”
曹炬奇道：“等小师弟和小师妹长大？师父，那时您的仇人恐怕大多已不在人世，难道要找他们后人？这绝非英雄所为。况且师父您想让他们如您当年一般，整日在江湖打打杀杀，石榴姐定然不会答应。师父您也曾说过，在江湖生存，不仅要靠武功，还得命硬。”
李擎天沉默不语。
曹炬道：“其实为风驰门报仇并非难事，徒儿愿为师父效力。”
李擎天心中一震，这些年虽为儿女情长所累，但复仇之心从未消减。他深知这徒弟平日虽行事不羁，却很少虚言，忙道：“炬儿，你此话当真？”
曹炬不紧不慢地喝口茶，道：“师父，报仇并非一定要与那些大理武林人士单打独斗取其性命吧？”
李擎天哼道：“那是自然，那些正道侠士表面冠冕堂皇，实则卑鄙无耻，与他们单打独斗，不知会有多少人暗中算计。”
“那师父定要亲手诛杀他们？若他们死于咱们师徒派去之人手中呢？”
李擎天不禁失笑：“这倒并无区别，只是你我师徒哪来这些人手。”
曹炬盯着他道：“师父没有，徒儿有，我们曹家便有。”
李擎天面露怀疑：“曹家的势力为师知晓，可哪是你我能随意差遣的。”
曹炬微微一笑：“徒儿不才，父亲已任命我执掌凛风阁。”
李擎天震惊地望着曹炬，半晌才回过神：“凛风阁竟是曹家下属？”
曹炬点头。
李擎天思索一番，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曹家先祖本就是当年风驰门门主，对于刺杀探密本就拿手，又身居高位，在大宋建立这样一个组织并非难事。
曹炬道：“据凛风阁资料，大理正道武林门派众多，彼此并非铁板一块。当年风驰门如日中天，正道人人自危，才联合起来。师父，徒儿如今才知，您当年在大理威风八面，大名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李擎天刚露得意之色，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哭笑不得。
杨小云忍住笑，道：“公子，李……师父在大理竟如此有名？”
曹炬看一眼李擎天，道：“师父当年绰号‘天魔书生’，小云姐可曾听闻？”
杨小云惊愕地看向李擎天，没想到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李先生，竟是恶名远扬的“天魔书生”。青楼之中鱼龙混杂，她不止一次听人提起天魔书生，说他杀人不眨眼，甚至传言他喝人血、吃人肉，简直是世间恶魔。
李擎天咳嗽一声：“炬儿，莫要吓小云，接着说。”
曹炬从案上拿起一本资料，指着道：“顾家与风家在大理武林颇具声望，且为儿女亲家。但三年前，顾家嫁入风家的女儿突然暴毙，风家虽有解释，顾家却仍存疑虑。据凛风阁潜伏在风家之人来报，顾家之女是私自外出与旧情人幽会，被风家长子发现后，一怒之下痛下杀手。我们可从此事入手，世上最易之事便是造谣生事，何况此事并非毫无根据。”
李擎天思索道：“可顾、风两家不乏有识之士，双方皆有理亏之处，这挑拨离间恐非易事。”
曹炬道：“师父，为风驰门报仇非一朝一夕之功，徒儿明白，顾、风两家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不易扳倒，此事急不得。所以还需师父亲自掌控，只要计划周详，不时再行栽赃嫁祸之事，不怕顾、风两家不反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父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在乎再等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