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天殿肩负着曹家府邸的护卫以及出行安危之责，凛风阁内近乎半数的高手皆汇聚于天殿。那刘老长老，听闻已缠绵病榻三年之久，如今诸事皆由易千秋与另外两名长老操持。若能使这易千秋接任天殿长老之位，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西殿主要司职宫内事务，虽说近些年来，其势力大不如往昔，但姑姑终究不能一直掌控宫里的那些眼线。一旦官家龙御归天，父亲必定会设法将姑姑接回曹家安置，到那时，宫里的那些人手，既可回归西殿，亦可不回，而由徒儿直接统领。那欧阳长老，恐怕正是顾虑于此，才向徒儿示好。虽说现今他的那些下属大多仅能做些杂役之事，但并非毫无用处。倒不如当下就卖他个人情，也好让他死心塌地为徒儿效力。”
李擎天微微颔首，说道：“这些你自行权衡便是，方才为师所说之事，你意下究竟如何？”
曹炬闻言，笑容瞬间敛去，一脸忧虑道：“眼下最为棘手的难题，便是怎样方能安排可靠人手到储君身旁，且要获取他的信任。再者，派去之人必须对曹家与徒儿忠心耿耿，否则一旦事情败露，供出是受徒儿指使，那徒儿可就成了曹家的千古罪人了。”
李擎天神色沉凝，缓缓说道：“能够留在储君身边侍奉的，唯有太监与宫女。凛风阁在宫内忠于曹家的人确实不少，然而，忠于你的，恐怕是一个都寻不着。”
李擎天说着，忽然手指前方，道：“你瞧瞧那小子如何？他对你倒是忠心不二，为人也颇为机灵。将他净身之后，托人送入宫内，再由你姑姑媛德妃娘娘与西殿众人暗中筹划，或许两年时间，便能让他取得储君的信任。”
曹炬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澹台宇鑫正手持扫帚，在草坪上清扫落叶。但观其模样，却并非十分专注，时不时舞动扫帚，摆出几个招式，显然还沉浸在李擎天收他为记名弟子的喜悦之中。
曹炬不禁打了个寒颤，看向李擎天，说道：“师父，您怎能如此对待徒弟？”
李擎天顿时怒道：“休要胡言乱语！他不过是个寄名弟子罢了，为师这全是为你考虑。”
曹炬听闻，不再言语，心中暗自思忖：难怪世人皆说明教中人天性凉薄，凶残无义。师父还说我狠毒，相较之下，我与他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不过，他这主意倒确实不错，可行性颇高。
澹台宇鑫察觉到曹炬和李擎天站在门口，赶忙小跑过来，满脸堆笑地向二人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少爷和……李先生。”
过了一会儿，澹台宇鑫见二人皆不理会自己，心中不禁奇怪，便抬起头来。只见曹炬和李擎天二人神色古怪，尤其是曹炬，目光老是在他下身扫来扫去，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良久，曹炬轻咳一声，道：“此事日后再议吧。过几日我进宫一趟，问问姑姑可有可用之人。”
恰在此时，曹佾踏入屋内，见曹夫人正指挥着几个丫鬟整理屋子，不禁面露诧异之色，问道：“你不是去你父亲那儿了吗？怎这般快便回来了？”
曹夫人见屋子已整理得差不多，便吩咐几个丫鬟退下，转而对曹佾笑道：“该说的事已然说完，还留在那儿作甚？父亲这几日火气正大，妾身可不想留在那儿受气。”
曹佾问道：“老爷子因何发火？前些日子炬儿回来时，听闻他还好好的。”
曹夫人道：“这火啊，主要还是冲着你来的。”
曹佾一脸疑惑，道：“为夫这些时日都未曾与他碰面，这无名之火究竟从何而起？”
曹夫人道：“还不是因为你把凛风阁交予了炬儿。父亲说你行事太过儿戏，怎能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给他，要是把炬儿累坏了可如何是好。”
曹佾奇道：“老爷子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曹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毕家的烟雨楼虽说比咱们曹家的凛风阁稍逊一筹，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晓，那留着还有何用？”
曹佾微微一笑，道：“看来老爷子是心疼炬儿，才发这无名火。”
曹夫人道：“说实在的，妾身也有些担忧，怎么说炬儿终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曹佾闻言，从怀中掏出几张绢纸，递给曹夫人，道：“你且先看看这些。”
曹夫人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曹佾道：“这是炬儿前几日接任凛风阁时的言行记录，你看过之后再说。”
曹夫人赶忙仔细看了一遍，不禁赞道：“炬儿这些话说得着实精妙，刚柔并济、绵里藏针，既树立了威严，又未得罪于人。夫君，这可是你教导他的？”
曹佾笑道：“为夫哪有这般闲工夫，朝中事务尚且忙得不可开交。这些确确实实都是炬儿自己说的。”
曹夫人思索良久，叹道：“也罢，就让他去历练历练，若实在不行，再说其他。”
曹佾道：“有二叔在一旁辅佐他，你无需太过忧虑。二叔毕竟已担任凛风阁首座十年之久，咱们曹家若想完全掌控凛风阁，还得多向二叔学习。”
曹夫人点头道：“夫君所言极是。对了，父亲还让妾身转告你几句话。”
曹佾一愣，道：“夫人请讲。”
曹夫人道：“父亲让妾身转告夫君，这些时日夫君已铲除了包括吏部尚书晏殊在内的多名丁氏一族官员，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莫把丁谓逼得太紧。”
曹佾点头道：“老爷子说得在理，为夫也正打算就此收手。此前所铲除的，皆是隶属为夫所管三部中的官员，尤其是那晏殊，掌管二品以下官员的任免升迁，若不除去他，为夫这枢密使便如同虚设。如今目的已然达成，其余的便暂且算了吧。为夫深知在朝为官，需维持平衡之势，只是官家对为夫的忌惮，恐怕是更深了。”
曹夫人无奈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与他之间的隔阂已然极深，恐怕难以消除。”
曹佾叹道：“还有那狄青，许是见为夫这段时日清除了不少丁家官员，嘿，如今竟视我如陌路之人。”
曹夫人忽然笑道：“对了，夫君可还记得当年岯儿尚未出世时，与狄青的大女儿指腹为婚之事？明日早朝时，夫君不妨问问他，这门亲事还算不算数？”
曹佾苦笑道：“你这不是让为夫难堪吗？狄青怎可能还认这门亲事。”
曹夫人道：“这有何难堪的？咱们曹家是娶他女儿，又不是硬赖着把女儿嫁给他，难堪的理当是他才对。再说了，苟御史，哦，现在该称吏部尚书苟大人，已托人来为他二女儿向岯儿提亲。若不与狄青说清楚，咱们曹家如何答应苟家？”
曹佾微微皱眉，道：“这苟大人怎么也来凑这热闹。”
曹夫人道：“谁让你曹大人如今在朝中威风无人能及呢？莫说岯儿，便是炬儿，都已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了，只不过全被妾身以炬儿年纪尚小为由回绝了。”
曹佾不禁摇头，道：“真是胡闹。”
曹夫人迟疑片刻，问道：“夫君，妾身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曹佾看了看她，道：“夫人但说无妨。”
曹夫人道：“妾身知道此事本不该问，但总觉得如鲠在喉。听闻夫君近期便要将岐儿和岯儿全都下放到剑南节度使大营中去，可有此事？”
曹佾沉默片刻，点头道：“不错。”
曹夫人着急道：“可当初夫君初到京城时曾言，要过一年才将这两个孩儿外放，一个去北线大营，一个去南线大营，为何才几个月便让他们走，而且都去了南线大营？”
曹佾凝视着她，道：“夫人可知，炬儿执掌凛风阁才短短几日，凛风阁六大分舵中，已有天殿、西殿为他收服。昨日他与二叔一同前往天殿刘长老处，说服刘长老将天殿长老之位传给易千秋。西殿长老欧阳靖宇据为夫所知，也于昨晚答应为炬儿效力。如此成效，足以彰显炬儿的能力，便是让为夫来做，也不过如此。”
“看来此子犹如潜龙在渊，一旦腾飞，定会凌驾于九霄之上，日后为夫恐怕也难以掌控。”曹佾叹了口气，道：“况且炬儿执掌凛风阁之事虽极为隐秘，但时日一长，恐怕终究难以瞒过官家与丁家。岐儿和岯儿留在京城，若被有心人挑唆，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还是让他二人离开京城为好，曹家在京城的一切，便慢慢交予炬儿掌管。岐儿此去南线，正好让他与李家小姐完婚。倘若炬儿真不负所望，岐儿便就此定居成都城，做曹家的一方执事，以他的能力，守护大宋南线倒也游刃有余。至于岯儿，也先去那儿，过些时日再另行打算。另外，前些日子为夫将不少族人外放到各地，心存怨恨者不在少数。此次将岐儿和岯儿也外放出去，也算给族人一个交代。”
曹夫人听后，无言以对，许久才无力地说道：“就依夫君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