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人正待再言,忽见一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忙拉住道:“田大人,你与尚书大人向来交好,可知韩府今日所为何事?”
且说丁大人眼见身旁一人路过,心急之下,赶忙伸手拉住,口中急切问道。
那田大人停下脚步,犹豫了下,环顾四周后才道:“丁大人应知晓尚书大人乃山西境内太行山中一村落人氏,其姨侄女舒小姐与曹五公子关系匪浅,前些日子陪着曹五公子去了成都府。据太原府消息,太行山中那村落已于数月前被契丹人暗中屠戮殆尽,尚书大人唯一的叔父也未能幸免。听闻尚书大人儿时曾过继给其叔父,故而便按父丧之礼操办此事。”
田大人这一番言语,说得谨慎万分,眼神闪烁间,似有诸多思量。
丁大人和程大人恍然大悟,丁大人道:“原来如此,难怪枢相会亲自上门吊唁,我等随后才到,实是有些失礼了。”
丁大人言罢,面露恍然之色,心中暗忖这其中缘由。
程大人则愤慨道:“那些契丹人实在罪该万死,竟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程大人满脸怒容,言辞间对契丹人的行径痛恨不已。
丁大人问道:“那些契丹人可已被诛灭?”
丁大人心中关切,目光紧紧盯着田大人,等待着答复。
田大人笑道:“那是自然。太原府几位主将皆是枢相旧部,马都统和曹副都统岂是常人可比,契丹人竟敢在山西境内生事,当真不知死活。”
田大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言语间透着对己方实力的自信。
程大人有些羡慕地说道:“韩大人今日可是风光得很,朝中重臣先前大多不知此事,如今却基本都到齐了。宰执方大人虽未亲临,可刑部方尚书却是来了。除了三大家族的几位大人,下官还从未在他人府中见过这般场面。”
程大人话语中满是羡慕之意,眼神中流露出对这等场面的惊叹。
忽听背后一人冷笑道:“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
这一声冷笑,宛如寒夜中的冷风,陡然传来。
三人一惊,齐齐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青年官员,面露不屑之色。丁大人松了口气,淡淡说道:“汪大人此言似乎不妥吧,毕竟韩大人乃是你的岳父,长者之事,后辈岂能妄言?”此人正是原刑部尚书汪邵敏之子汪桐郃,汪邵敏死后,官家赵祯怜惜汪家遭遇,便任命他为礼部郎中。汪家历来忠于皇室,汪桐郃得知韩琦投靠了曹家,对这岳父颇为不齿。
丁大人见是汪桐郃,心中稍定,却也觉得他言语莽撞。汪桐郃哼了一声道:“但长者若有过错,弟子也不应避讳。家岳出身贫寒,承蒙官家厚爱才得以重用,如今官家病重,储君被刺,正是家岳报答皇恩之时,却不想他竟屈身投靠曹家,这般人品,实在不值一提。”
汪桐郃言辞激烈,一脸义愤填膺,似对韩琦的行为极为不齿。
汪桐郃侃侃而谈,田大人等三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尚书大人看在女儿的份上或许不会为难汪桐郃,可万一误会他们心中也有此想法,那可就糟糕了。
三人听着汪桐郃的话,心中都暗自担忧,面上神色颇为尴尬。
身后忽有一人说道:“汪大人此言有失偏颇了,韩大人升任尚书后,吏部面貌焕然一新,吏治整顿成效显著,实乃我大宋之福啊。”
这声音犹如洪钟,打破了此时略显尴尬的氛围。
田大人等脸色齐变,赶忙躬身道:“原来是五公子到了。”
田大人等见状,心中一惊,忙不迭躬身行礼,神色间满是恭敬。
曹炬长揖还礼,笑道:“三位世伯对我这后生施礼,莫不是存心要折煞小侄?”
曹炬面带微笑,举止谦逊,尽显世家公子风范。
三人连称不敢,心中均想,素闻曹家五公子为人谦和,毫无纨绔之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心中暗自赞叹,对曹炬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汪桐郃却对曹炬毫无惧意,仍道:“曹公子方才所言才是偏颇之语,一人德行有亏,怎能居于高位?”
汪桐郃毫不退缩,直视曹炬,言辞依旧犀利。
曹炬笑道:“汪大人,若一人有德无才,能否胜任尚书之职?”
曹炬笑容未减,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审视。
汪桐郃道:“大德者乃大贤之士,岂会无才?”
汪桐郃一脸笃定,似乎对自己的观点坚信不疑。
曹炬心想,久闻京城有两大书呆子,一个是兵部尚书狄青的儿子狄雷,另一个便是眼前的汪桐郃了。自己平时甚少与他们交往,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如此迂腐,说道:“汪大人,术业有专攻,大德之人也并非样样精通。譬如兵部尚书狄大人,应可算德才兼备之人吧,可若让他担任吏部尚书,定然远不如韩大人。再说了,汪大人认为朝中可有哪位德才兼备者能胜任这吏部尚书之职?”
曹炬心中暗自摇头,觉得汪桐郃实在迂腐,当下言辞恳切地反驳。
汪桐郃不屑道:“你们三大家族权倾朝野,真正德才兼备者哪有出头之日?”说完便抱拳道,“在下告辞!”
汪桐郃满脸不屑,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曹炬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苦笑一声。难怪史上那些忠臣大多命不长,不知进退,意气用事,无端得罪人,何必呢?自己若气量小些,整死这小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可若真杀了他,后世史学家定会这般记载:汪公桐郃不畏权贵,痛斥某某,某某恼羞成怒将其杀害,最终汪公浩气长存,某某遗臭万年……算了,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不与他计较了。
曹炬望着汪桐郃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终究还是决定不予计较。
曹炬向田大人等拱手道:“三位世伯,小侄今日有事来晚了,还未见过韩大人,先暂且告辞,失礼了。”
曹炬礼数周全,向三位大人拱手告辞。
三人齐道:“曹公子请便。”
三人连忙回应,示意曹炬自便。
正巧曹岯也来到韩府祭拜,见曹炬来了,笑道:“咦,你不是被长公主召进宫了吗?这次居然安然无恙就回来了,堪称奇事。”
曹岯一脸惊讶,看着曹炬,语气中满是诧异。
曹炬脸色有些异样,缓缓道:“非但没被责罚,还得了件宝贝。”
曹炬神色略显神秘,言语间透露出一丝得意。
曹岯登时来了兴趣,道:“什么宝贝?”
曹岯一听,顿时好奇心大起,迫不及待地问道。
曹炬道:“听说三国武功第一的吕布吕奉先吗?”
曹炬故意卖个关子,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
“废话,”曹岯道,“这等英雄人物我怎会不知?”
曹岯没好气地回应,觉得曹炬这问题有些多余。
“长公主送了小弟一件兵器,便是吕布当年所使的方天画戟。”
曹炬终于道出实情,言语间难掩兴奋。
“什么?”曹岯叫道,“她怎么对你这么好了,还送你神兵?”
曹岯惊讶得叫出声来,实在难以相信长公主竟会送如此重礼。
曹炬含糊说道:“小弟也不知为何,大概是看在灵儿公主的面上吧。”
曹炬不愿多说,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曹岯有些怀疑,但也知道逼问这兄弟也是徒劳,只好作罢。
曹岯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明白曹炬不会轻易吐露实情,只能无奈放弃。
曹炬在灵堂前装模作样地拜祭了一番,来到韩琦面前,两人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曹炬便又回到曹岯身边。曹佾此次虽全力为韩琦造势,但限于身份不便久留于此,便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朝中百官面前做做样子。
曹炬在灵堂前的举动,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深意。与韩琦的交流,更是意味深长。
曹岯望着灵堂上的韩琦良久,忽轻声道:“小五,从小到大,爹娘都说我胆大包天,整日惹是生非,如今看来,与你相比,我是远远不及啊。”
曹岯看着韩琦,又转头看向曹炬,言语中带着一丝感慨。
曹炬低笑一声,道:“三哥此言何意?”
曹炬故作不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少给我装糊涂,”曹岯道,“别忘了我在剑南大营待了三年。当初你远在京城,太行山地处山西境内,你请曹安泰不远千里派兵去那太行山,定是有所图谋。可当熊哥将太行山中契丹人尽数剿灭时,你却派人日夜兼程赶到剑南大营,秘密求见曹安泰,请他将此事压下,不报京城。我当时就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近日才知原来韩琦也是出身太行山,哼哼,其身份不言而喻。”
曹岯言辞犀利,直直地盯着曹炬,似要将他看穿。
曹炬道:“那也不尽然吧,韩大人可是二十余年前便已离开了太行山。”
曹炬试图辩解,神色间却有一丝不自然。
曹岯一指灵堂前泪汪汪的舒晓云,道:“那她呢,舒姑娘应是两月前才从太行山来到京城的。”
曹岯不依不饶,将矛头指向舒晓云。
曹炬笑道:“太行山方圆数百里,又岂止一个村落。舒姑娘的父亲虽与韩大人同村,但母亲与韩大人的夫人都是山北善来庄人氏,舒姑娘从小便生长于此,与那契丹人所在的村落毫无关系。”
曹炬连忙解释,言辞间试图撇清关系。
曹岯一愣,朝中甚少有人知晓韩琦的身世,更不用说其夫人了,只知他们二人是同乡,是否出自同一村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曹岯心中一动,觉得曹炬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曹炬站在这边悠然自得,舒晓云在京城也只说过她来自太行山,而那村庄详情也只在自己面前谈起过,那也是被逼无奈,其他人根本不知情。
曹炬表面镇定,心中却暗自警惕,生怕露出破绽。
曹岯沉吟了下,道:“那舒姑娘所居村落位于何处?”
曹岯思索片刻,继续追问。
曹炬不假思索地说道:“此地毗邻郑余县和安远县交界之处,位于太行北山脚下,距离两县县城均有一百余里。”
曹炬回答得迅速,仿佛早已准备好。
曹岯冷笑道:“背得倒挺熟练。”
曹岯心中怀疑更甚,语气中满是嘲讽。
曹炬干咳一声,道:“三哥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
曹炬故作镇定,试图让曹岯打消疑虑。
去就去。曹岯这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这弟弟甚少做没把握的事。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师父吴先生昨夜匆匆离京,他去哪儿了?”
曹岯刚要冲动回应,却又忍住,突然想到吴先生的行踪,心中有了猜测。
曹炬心中一动,凑过来小声道:“自然是去了太行山,替小弟善后。”
曹炬见瞒不过,只好小声坦白。
曹岯一震,瞪大眼睛道:“你方才还在狡辩,怎么突然又承认了?”
曹岯惊讶不已,没想到曹炬这么快就承认了。
曹炬笑道:“三哥何等聪明,此中破绽自然瞒不过你。与其让三哥暗自猜测,小弟还不如如实相告,只望三哥能严守此秘密。”
曹炬赔着笑脸,试图说服曹岯为他保密。
曹岯沉吟良久,哼了声道:“不用你提醒,父亲已暗示我不得插手此事。小五,你手段可真够厉害的,竟把父亲也牵扯进来了。”
曹岯思索许久,最终无奈地哼了一声,觉得曹炬手段确实了得。
“父亲只是欣赏韩琦的才干而已。况且若没有父亲允许,小弟就算再胆大,也不敢如此胡来。”
曹炬赶忙解释,将责任往父亲身上推了推。
曹岯道:“未必吧,小五。父亲再怎么爱才,也不会任命一个他国奸细为吏部尚书,定是你事前隐瞒,等他就任吏部尚书一职后,才向父亲坦白,父亲顾及他和曹家的颜面,才不得已遮掩此事。”
曹岯并不相信曹炬的话,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三哥,你可冤枉小弟了,小弟原本是想连父亲也一并瞒过的。没想到父亲太过精明,竟被他老人家察觉了。”曹炬嘻嘻一笑道,“不过有父亲帮着遮掩,小弟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曹炬嬉皮笑脸,试图化解曹岯的怀疑。
“臭小子。”曹岯笑骂着捶了曹炬一下,又说道,“如今看来,韩琦的才干远胜苟建德,父亲得他相助,几乎可掌控大宋一半以上官员。可你当初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他?要知道此事极其凶险,稍有不慎,连父亲也保不了你。”
曹岯笑骂着,心中却也为曹炬的大胆行为感到担忧。
曹炬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弟向来求贤若渴,爱才如命,为韩琦这等人物冒些险,也是值得的。”与毒杀储君赵拓一事相比,包庇几个奸细又算得了什么。
曹炬一脸严肃,似乎真的是为了求贤才冒险。
曹岯被气乐了:“简直一派胡言。你与大哥一样,都是热衷权势之人。依我看,你是想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二来大概也是看上了舒晓云的容貌吧。”
曹岯觉得曹炬的话不可信,直接道出自己的猜测。
曹炬不置可否,三哥既然这么想,那就随他去吧,毕竟自己与舒晓云的关系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曹炬心中暗自无奈,觉得没必要再解释。
曹岯又看了眼远处的舒晓云,道:“不知为何,自从猜到舒姑娘的身份后,我再看她,竟觉得她不似原先那般美貌了。”
曹岯看着舒晓云,言语中透着一丝奇怪的感觉。
曹炬哭笑不得,道:“这样也好,正好断了你那不轨之心。对了,别的不说,舒姑娘的厨艺绝对是当世一流。再过几天小弟就要启程了,不如今晚三哥来碧水园,小弟请她一展身手。”
曹炬打趣着,试图转移话题。
曹岯犹豫了下,道:“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曹岯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
曹炬收起笑容,缓缓说道:“父亲今晚去礼部四叔府上赴宴,三哥又要去见大嫂了?小弟多嘴一句,瓜田李下,应避嫌才是。”
曹炬神色认真,提醒着曹岯。
曹岯叹道:“元春毕竟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好友,说起来,她比四丫头那书呆子更像我妹妹。如今她已是这般处境,总要劝解一番。”
曹岯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曹炬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曹炬不再言语,心中却暗自思忖。
曹岯向韩府院内看了眼,道:“朝中大臣除了宰执方大人和兵部狄尚书外,该到的都已到了,这两位肯定不会亲自前来。咱们兄弟这脸也露够了,回府吧。”
曹岯看了看四周,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
两人向韩琦道别,韩琦挽留一番后,命两个儿子将二人送出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