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岯缓缓摇头，神色决然：“炬儿，你莫再追问，我是断不会说的。三哥我只欲在此处暂留些时日，待日后再向父亲请罪便是。”
曹炬面露焦急之色，说道：“三哥，你此时若不说，可既已来到西宁，小弟我实是不得不向父亲禀明，父亲大人理应知晓你离家出走的缘由才是！”
“父亲他……”曹岯重重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总之，炬儿，哥哥我此番算是被你身旁那女子害得苦不堪言呐！”
曹炬听闻，大为诧异，赶忙急切追问究竟是何缘故，然而曹岯却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再多说一字。
一旁的毕从舟，心中对新天子为何赐予曹岯密旨一事，尤为在意。此事实在可大可小，他身为毕家子弟，若不将此事问个明白，心中始终难安。
曹岯被众人逼问得毫无退路，权衡之下，终是将密旨的来历和盘托出。原来赵文基登基之后，谨记其父教诲，韬光养晦，鲜少过问朝中政事，故而闲暇时光颇多。他初至京城不久，身边并无多少熟悉之人，唯有曹岯是与他自幼一同玩耍长大的伙伴。虽说二人往昔有些过节，但大多不过是年少时的意气之争，并未结下深仇大恨。而曹岯平日里在京城，也着实无所事事，帮不上父亲什么忙，整日百无聊赖。如此一来，二人不自觉便凑到一处，时常小酌几杯，畅谈童年趣事，倒也其乐融融。是以曹岯萌生出离家出走的念头后，便将主意打到了赵文基身上。他设法将赵文基灌得酩酊大醉，而后骗来一张出京体察民情的密旨。又与禁军统领赵无忌交待一番，便径直出京，朝着西宁大营而来。
“曹佾！此事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狄青定与你没完！”
曹府内院之中，狄青气势汹汹地对着曹佾，戟指怒喝。因太长公主从中周旋，加之自己女儿年岁确实不小了，狄青这才勉强应下她与曹岯的婚事。他自觉已然委屈至极，怎料订亲之日，曹岯这小子竟踪影全无，狄青心中怒火“轰”地一下燃起，如火山喷发般一发不可收拾。
曹佾亦是面色铁青，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狄青飞溅的唾沫星子，一边说道：“我已然派人四处找寻，若能抓到这小孽畜，定将其五花大绑送至狄府，任凭狄兄处置！”
“哼！又是这套说辞，我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有何用处？！”
你这老匹夫，每日到我府上，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什么抽筋剥皮、高悬城门三日之类的话，我早已听得厌烦透顶。曹佾心中虽暗自咒骂，可此事毕竟错在自家，只能强颜赔笑道：“狄兄所言极是，只是还望狄兄念在你我多年兄弟情分上，再宽限几日。”
“也罢！曹老伯于我有大恩，我也不再为难你。幸而此事朝中百官知晓者甚少，否则我狄某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唉，告辞！”
狄青自觉与曹家结亲，实在有愧于先帝。这订亲之事，务必尽量从简。曹佾拗不过他，心想反正只是订亲，日后大婚之时再隆重操办也不迟，便连新任礼部尚书曹序等族中之人都未邀请。如今看来，此举反倒成了好事，不然非得闹得满城风雨不可。
曹佾亲自将狄青送至府门之外。狄青登上马车，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只觉心中畅快无比，能让曹佾这般低声下气，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事。你瞧，他都改称自己为狄兄了，哈哈，哈哈！
曹佾返回内院，只见夫人端坐屋内，杨小云与舒晓云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此处。
“这狄青每日到我曹府撒野，比上朝还准时，依妾身看，他分明是故意羞辱夫君。”曹夫人本就不愿瞧见狄青这张老脸，一听他来了，便躲进内室，直至此刻方才出来。
“为夫又何尝不知，可又能如何？”曹佾长叹一声，转而望向舒晓云，问道：“可有岯儿的消息了？”
舒晓云轻轻施了一礼，说道：“派出去打探之人已然回报，已确定三公子是向北而去。”
曹佾微微点头，对曹夫人说道：“岯儿自幼生于富贵之家，想来不会长久在外漂泊。为夫除了家母与媛妹，并无其他至亲，唯有夫人的几个堂弟在边疆大营。岯儿又对兵戈之道颇为喜好，想必是去西宁投奔炬儿了。”
“小云，你即刻派人赶往西宁大营，告知炬儿，若岯儿当真到了西宁，便让他代我执行家法，将这小孽畜拿下，绝不能再让他逃脱，否则唯他是问！”
杨小云赶忙应道：“小云遵令。”
曹夫人接着说道：“夫君，这些时日，可否让妙琴多去狄府陪陪萍儿，替她三哥赔个不是。萍儿这女子品性纯良，此番是我们曹家对不住她了。”
“就依夫人所言吧。”
舒晓云忽然说道：“曹伯父，小女子还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何事？但说无妨。”曹佾道。
“据宫中御医诊断，大少奶奶乃是忧心成疾，并无大碍，只需悉心调理便可痊愈。只是院内丫鬟来报，大少奶奶近来茶饭不思，长此以往，恐怕病情会反复无常。”
曹佾随口说道：“既然如此，便让谢太医暂且留在府中，待元春康复之后，再让他回宫。你二人平日里也多抽空陪陪她。”
“是。”
“嗯，退下吧。”
杨小云与舒晓云离去之后，曹佾恨恨叹道：“好好一桩婚事，竟闹到如此田地，岯儿这小孽畜……”曹佾气得牙关紧咬。
曹夫人却未答话，神色竟有些恍惚。
曹佾察觉异样，不禁唤道：“夫人？”
“夫君。”曹夫人缓缓说道，“妾身一直在思索，岯儿为何要逃婚。这孩子虽说平日里调皮了些，但对我们向来孝顺。要知道，媒妁之约，向来由父母作主。萍儿文静端庄，容貌出众，岯儿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也不该做出这般极端之事，此事着实太过蹊跷。而且……方才晓云最后那番话，也似有深意。”
曹佾思索片刻，说道：“夫人所指，可是元春病情一事？”
“正是。晓云毕竟算是外人，这番话本应由小云来说才对。可妾身见小云眼神闪烁，面色异常，似有什么事瞒着你我夫妇。”
夫妇二人沉默片刻，曹夫人突然问道：“夫君，元春是何时病倒的？”
“上月二十出头，便是狄青答应婚事后的两三日。”曹佾说到此处，脸色陡然一变。
“妾身记得，那段时间岯儿时常去探望元春，一呆便是几个时辰，夫君还为此训斥过他。”
“确有此事。”
曹夫人喃喃说道：“妾身还记得，当年在成都城时，孩子们都还年幼，李玉堂携家眷前来府上，元春似乎有些惧怕轩儿，倒是与岯儿玩耍的时间居多。”
曹佾亦陷入沉思：“炬儿将铁刀门吴华文主仆挖眼割舌，关押在阳谷县大牢，却从未向为夫提及缘由。而岯儿回京后没过几日，便亲赴阳谷县将这二人斩杀。”
“元春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从不曾在你我夫妇面前哭诉，反而日渐开朗，上月却又突然病倒。晓云方才那番话，似乎话中有话……”
曹佾夫妇皆是心头一震，彼此对视，眼中均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顿时冷汗直冒。
不知过了多久，曹佾颤颤巍巍地坐下，嗓音已然变得嘶哑：“夫人，元春在京城也已住了些时日，该叫轩儿前来，将她接回成都城了。”
“是啊。”曹夫人声音亦有些颤抖，“让轩儿亲自来京城一趟，向元春赔个不是，然后一同回去吧。”
此时正值初春，小径旁的小树上，已有不少枝头悄然绽出一抹嫣红。清雯与翠花远远跟在杨小云和舒晓云身后，正商议着何时前来采摘些花儿，置于屋内，少夫人与舒姑娘想必定会欢喜。
“晓云，你觉得公公婆婆可曾猜到你话中之意？”
“应当能猜到吧，小妹已说得十分明白。唉，小妹此番之举，可算是棒打鸳鸯，只盼日后莫要遭报应才好。”
杨小云不禁笑道：“妹妹莫要多想。说起来，还多亏妹妹你心思敏锐，不然若是那日大嫂与三公子同时不见踪迹，姐姐光是想想，都觉心悸难安。”
“曹三公子要与狄家小姐订婚的消息传出后，李元春便一病不起。三公子时常前去探望，二人一聊起悄悄话，便是几个时辰。叔嫂之间，哪来这般多话可说？想必是李元春表明了心意。唉，这曹三公子看似豪爽不羁，实则也是个多情之人，行事又过于冲动，说不定还是他先提出要带李元春远走高飞。李元春听了，想必喜极而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订婚前几日，小妹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李元春，还派人四处把守，不让曹三公子踏入碧水园半步。他无奈之下，又不甘心就此订婚，只好独自一人离开京城。不过这法子也因人而异，若是小云姐的情郎，再多几倍的人恐怕也阻拦不住。”
杨小云佯装嗔怒：“好你个丫头，竟敢打趣起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