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奸细
日月重照2025-07-28 18:134,112

  曹炬到另一桌敬了一圈酒,脚步微晃地走了回来,韩国涛赶忙扶他坐下。曹炬满脸通红,摇了摇头道:“这剑南烧春着实劲猛,于禁军中,吾之酒量亦算名列前茅,不想才饮这些许,头便觉晕乎。”

  韩国涛道:“公子此酒量,实乃韩某生平仅见。我等平日饮此酒,皆用小杯,哪似公子这般以大碗豪饮?”

  曹炬哈哈一笑道:“于军中久矣,遂成此习性。”

  韩国涛无奈摇头。曹炬吐一口酒气,忽对韩国涛道:“世兄,容曹炬冒昧,日后小弟若欲约见舒姑娘,不知世兄能否助小弟一臂之力?”

  韩国涛此时稍醒神,闻曹炬此言,不禁踌躇。平心而论,其对舒晓云亦心生爱慕,然舒晓云却对其颇为冷淡。韩国涛并非无自知之明,自知自身相貌学识皆属中等,而此表妹来京城不过半月,声名便已传遍。实不知那太行山怎生造就这般女子。似舒晓云这等女子,绝非他韩国涛所能消受,她亦断无看上自己之理。既知自己难获舒晓云芳心,倒不如以她换取最大益处。父亲执意追随狄青,一条道走到黑,自己身为长子,亦需为韩家考量。若曹炬真能娶了舒晓云,无论为妻为妾,曹家日后对韩家,总该留几分情面。

  韩国涛忽笑道:“依韩某观之,曹公子与表妹实乃天作之合,我这做表哥的,自当从中撮合。至于家父,我等做小辈的不便置喙,但韩某心中自有计较。”

  曹炬兴奋道:“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此事若能成,小弟定不忘世兄之恩。”

  韩国涛笑道:“曹公子太见外了。”

  曹炬搓着手,一副坐立难安之态,道:“世兄有所不知,当日小弟送舒姑娘至贵府,归来后便魂牵梦萦,茶饭不思。若不是顾虑令尊韩大人,小弟早便到府上拜会舒姑娘了。不知舒姑娘那日对小弟作何评说,印象又怎样,世兄可晓得?”

  韩国涛笑道:“公子放心,表妹若对公子无意,今日又岂会请公子上楼相聚?至于那日公子离去后,家父为表妹摆下洗尘宴,表妹席间并未提及公子。之后父亲便令我等兄妹各自回房,直至晚饭时,才见他们从家母房中出来。这也难怪,女子面皮薄,又怎会对我等几个初相识的表兄妹言说?”

  曹炬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道:“世兄所言极是。来,小弟再敬你一杯。”

  又饮了十来杯,韩国涛颓然趴倒。曹炬道:“世兄,小弟到隔壁去一趟。”

  韩国涛勉强摆了摆手,嘴里嘟囔几句,便再无声息。

  曹炬步出房门,双目瞬间变得清澈无比,轻笑自语道:“舒晓云,只能说你运气欠佳,刚至汴梁城便遇上本公子。”

  闻韩国涛方才之言,曹炬已笃定舒晓云身份定有可疑,而韩琦夫妇自也脱不了干系。可曹炬忽觉兴致索然,此确属运气使然,若不是自己察觉那老妇身负绝世武功,凭这女子的掩饰手段,自己断不会轻易怀疑到一个侍郎的侄女身上。如今舒晓云的生死可说全在自己掌握之中,韩琦这吏部侍郎的名头根本护不住她,只需捏造个罪名,骤然强行闯入韩府搜查,曹炬自信必能寻得证据。

  曹炬轻叹一声,两眼又现迷离,摇摇晃晃地朝另一间雅间走去。

  常言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屋里有了四个女人,便愈发热闹起来。除曹芬稍逊一筹外,其余三女饮了些许百花酿,便吵嚷着谁也不服谁。酒菜已被撤至一旁,桌上铺着白纸,三人挽起衣袖,正以诗会友。

  曹炬立于门口,张大嘴愣愣观望。难怪前人有言,万不可轻信所见到的女子闺房之态,女子的世界,男子实难揣度。瞧,连杨小云都杏目圆睁,额头微汗,这倒让曹炬又忆起初见她时那倔强模样。

  曹芬轻咳一声,三人方察觉有男子进来,争论声顿时小了许多,变得细声细气。

  曹炬走上前,舌头打结问道:“你们几个在做甚?”

  曹妙琴闻到他身上刺鼻酒味,冷笑道:“二姐所言果然不差,曹家五少爷喝酒,那是拿金子付账的。”

  杨小云亦恢复平日温柔模样,为曹炬倒杯茶,笑道:“舒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诗文论道皆有独到见解。譬如写诗,她便认为应重意而轻形,是否工整押韵倒是其次。”

  曹炬不禁点头,道:“此言有理啊。”

  曹妙琴见弟弟竟帮外人说话,微怒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懂不懂,不懂就莫要胡言。”

  杨小云见曹妙琴训斥自家夫君,赶忙岔开话题,拿过一张纸道:“舒姑娘有几首诗极为精妙,此乃当年她于太行山隐居时所作,妾身念与夫君听听。”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

  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曹炬闻“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这两句,一口茶水“噗”地喷出。

  杨小云见状一惊,忙上前扶住曹炬道:“公子这是怎的了?”

  曹炬俯着身子,愣愣望着地面,心中乱作一团。舒晓云所写前两句,因年代久远,他已印象模糊,可这“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分明是李清照流传千古的佳句。然在他记忆里,李清照此刻尚未出生,难道舒晓云竟与自己一样,并非属于这个时代?

  曹炬感知另三人走近身旁,只听舒晓云问道:“杨姑娘,曹公子他可有大碍?”

  曹炬回过神来,不管这女子是何身份,其为别国奸细几可确定,且杨小云和曹妙琴就在一旁,自己不便向她问询。曹炬眼珠一转,干呕数声,声音嘶哑道:“小云,快去取个盆来。”

  曹芬急忙跑出去,不多时领着店小二端来个木盆,置于曹炬身前。曹炬一运气,强行逼出腹中不少东西,屋内顿时弥漫一股酸臭之味。曹妙琴和曹芬忍不住以袖掩鼻,杨小云却毫不在意,仍轻抚曹炬背部。

  舒晓云袖中双拳紧握,神色紧张看着曹炬。曹妙琴见状颇感奇怪,暗自思忖,莫非这舒姑娘也看上了自家弟弟?这倒极有可能,不然他们二人怎会在此相聚。

  那店小二对此似早习以为常,谄笑道:“这位将军酒量当真厉害,小店的‘剑南烧春’酒劲十足,寻常人喝个两三壶便醉倒了,将军却饮了整整一坛有余,传将出去,恐怕没几人敢信。”

  曹妙琴撇嘴道:“这又非值得夸耀之事,传出去,别人还道我们曹家五公子是个酒囊饭袋呢。”

  舒晓云听店小二如此说,不禁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这曹炬分明是饮酒过量,自己怎会往别处想。

  杨小云搀着曹炬手臂,轻声道:“公子既感不适,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曹炬含含糊糊道:“且让我歇会儿。你一动,我便要吐。”言罢往桌上一趴,再不肯动弹。

  杨小云只好作罢,吩咐店小二将木盆端出去,再打些清水进来。

  曹妙琴见曹炬已无大碍,向舒晓云歉然一笑:“舒姑娘,我家小弟行事莽撞,让姑娘见笑了。”

  舒晓云笑道:“曹将军如此海量都已不支,小女子两位表兄恐怕更是不堪。”

  曹妙琴道:“这些男子饮酒不知节制,日后难成大事。罢了,不说这些,莫让这些酒鬼扫了我们姐妹的兴致。舒姑娘方才那诗确是上乘之作,嗯,‘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此句尤为出彩,寥寥数语,寒食节风光便跃然纸上。小妹虽久居深闺,却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舒晓云暗自叹息,又来了。曹妙琴和杨小云二人虽是女子,但胸中才学绝不亚于她所见过的辽国几位大家。舒晓云以一对二,早已心力交瘁,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引至别处:“四姑娘过誉了,小女子拙作怎比得上姑娘所推崇的曹植曹子建。”

  曹妙琴果然上钩,道:“舒姑娘过谦了。小妹虽钦佩曹子建,但只钟情于他后期文采。纵观子建一生,以建安为界,其父魏王在世时对他宠爱有加,过的是富贵无忧的日子,所作之诗如《白马篇》《侍太子坐》等,皆为不谙世事、年少气盛、趾高气扬之作,恰似我这弟弟一般。”

  曹妙琴说着朝曹炬一指,舒晓云险些笑出声来。杨小云听曹妙琴批评自家夫君,不满地瞥她一眼,心中暗道:公子为曹家日夜操劳,岂是你所想那般不堪,这番话倒该说与你自己才是。

  “自魏王驾崩,其兄曹丕对这个曾一度有望继承王位的弟弟百般刁难,甚至还设了监国使者,以防子建对他构成威胁。那‘煮豆燃豆萁’的七步诗,虽或为旁人所作,但确是当时情景的真实写照。子建满腔抱负无从施展,心境郁闷之下,其造诣反而步入大乘之境。曹氏三父子皆可称文坛一代大家,但真正广为流传的唯有子建的文章。”

  谈及历史,舒晓云丝毫不惧:“四姑娘此言,实有偏颇。小女子以为,曹氏三父子中造诣最高者,当属一代君王曹孟德。”

  曹妙琴冷笑道:“想不到舒姑娘对这一代奸相如此推崇,小妹倒愿闻其详。”

  舒晓云心中暗道,若说曹操是奸相,你父亲曹佾又能好到哪里去?这话嘴上却不敢说:“曹子建的大作确实流传最广,但舒姑娘可曾留意,其后期所作之诗,大多感伤凄婉。《七哀诗》中‘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和‘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这几句,颇有以怨妇自居之意。而曹孟德雄才大略、英伟气势,即便到暮年亦未曾消减,‘乘云驾龙,郁何务务;遨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是何等大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又是这般豪迈!”

  “且此类文风在建安文士中影响深远,掀起一股寻求建功立业的风潮,即便曹子建也曾写过‘当编壮士籍’‘捐躯赴国难’的诗句。小女子以为,文需载道,曹孟德仅以诗句便可激励士子报效国家,已然胜过当时诸位大家。”

  舒晓云接着道:“而曹子建虽也有一番雄心壮志,只可惜其兄曹丕始终未给他机会,满腔抱负无从施展,曹子建心灰意冷之下,只好寄情于诗。自古以来,落魄潦倒的文人、壮志未酬的豪杰多如过江之鲫,比那些功成名就之人不知多出几倍。曹子建诗中落寞之意,正好道出这些人的心声,与之产生共鸣,流传自然广泛。”舒晓云轻轻一笑:“且这些诗句,与你我这般长期深居闺中的女子心境颇为契合,四姑娘推崇曹子建,亦无可厚非。”

  曹妙琴忿忿不服,道:“按舒姑娘所言,曹孟德造诣最高是因其权倾天下,但以子建的才情,若继承其父之位,定能胜过曹孟德一筹。”

  舒晓云淡淡道:“四姑娘不过是假设而已,是否真会如此,谁也难以断言。可小女子倒能确定,曹子建若真能登上王位,他名扬天下的哀婉诗篇决然写不出来了。”

  曹妙琴一时语塞,回头看向杨小云,只见她正用手巾蘸湿了为曹炬擦拭脸庞,根本未留意这边之事,心中愈发气结。

  舒晓云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方才四女饮酒时,曹妙琴仅介绍这女子姓杨,并未言明她是何许人也。如今见曹炬和杨小云如此亲昵,舒晓云忍不住问道:“四姑娘,这杨姑娘与令弟关系可不一般呐。”

  曹妙琴没好气道:“那是自然,小云本就是五弟的妾室,乃家母做主许配给他的。”

  舒晓云大为诧异,想不到这看上去还未满二十的杨姑娘,莫非就是传闻中曹炬的大理侍妾?舒晓云顿时有种直觉,这女子绝不像密报中所言那般默默无闻,以她的才智,定是曹炬身边的重要人物。

  舒晓云故作困惑,轻声道:“可小女子听闻曹将军与当朝灵儿公主情投意合,杨姑娘却比公主先入门,公主难道丝毫不介意?”

  曹妙琴叹道:“怎会不介意啊……”忽似有所警觉,曹妙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说了。”

继续阅读:第140章 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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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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