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中,曹炬开口问道:“师父,那圣女究竟是何等样的女子?”
李擎天斜睨他一眼,冷哼道:“小子家,休得多问。”
曹炬不禁气闷,道:“师父,您总得告知徒儿,索要这圣女究竟作何用途?总不至于带回您自家庭院,否则石榴姐岂会轻饶于您。”
李擎天怒喝道:“住口!岂有你这般对师父说话的道理!”
曹炬也觉方才言语过激,赶忙改口道:“是,是,徒儿知错。师父,这圣女您莫不是……”曹炬抬手指了指上方,心想除了送入宫中,李擎天确实别无他意。
李擎天看他一眼,道:“你这小子倒还有些见识。这圣女乃是春华阁无上神功‘玉女心经’的修炼者,此等人物,万里挑一。这套武功,据传乃是当年南陈张丽华祖师所创……”
曹炬一听,险些惊倒:“谁?张丽华?莫不是陈后主的妃子张丽华?她难道不是……”
李擎天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曹炬头上,斥道:“混账东西!竟敢对张丽华祖师如此无礼!休要胡言乱语!”
曹炬摸了摸头,道:“师父,您从前未曾对徒儿提及这些,徒儿实不知我圣教历史竟如此……源远流长。不知另外两位祖师又是谁?”
李擎天说道:“乃施文庆祖师与白云禅师祖师。”
曹炬听后,不禁暗自呻吟一声。除了白云禅师,另外两位皆非善名远扬之辈,心想干脆将白云禅师换成陈后主,凑成邪恶三人组算了。
李擎天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当年,这三位祖师辅佐陈后主讨伐隋朝,奈何天不佑我圣教,为韩擒虎为首的正道中人所败。张丽华祖师与陈后主情深意笃,陈后主身死,她亦相随而去。施文庆与白云禅师两位祖师拼了性命赶到皇宫,却已然来不及救他们,只寻得一本残缺不全的‘玉女心经’心法,便交还给了张丽华祖师所创的春华阁。自古成王败寇,咱们这辅佐南朝的神教,也就沦为了魔教,历代遭所谓正派人士追杀。此事已过千年,这段典故,正道中人知晓者已然不多,然我圣教中人,却永世难忘。”
曹炬听得一阵头晕,这番说法,全然颠覆了他所知的历史。但仔细想来,史书向来由胜者书写,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实难分辨。
李擎天接着道:“春华阁得了那本‘玉女心经’心法后,便挑选本门优秀弟子修炼。许是那残缺心法缺了关键一步,近千年来,春华阁竟无一人能练成此功。而且所挑选的圣女,皆在三十岁前便因欲火焚心而死。春华阁无奈之下,只好从修炼次一等武功‘素女心经’的弟子中选出门主。但历代春华阁门主,对‘玉女心经’心法始终未曾死心,仍挑选优秀弟子修炼。这‘玉女心经’心法虽残缺不全,威力却着实不小,只是春华阁向来不让圣女行走江湖罢了。为师年轻时,曾在春华阁与一修炼此心法的女子起过冲突,在‘玉女心经’面前,竟心神失守,毫无还手之力。据为师推算,当代春华阁的圣女如今不过十岁,用来迷惑那储君,实在是绰绰有余。”
曹炬担忧道:“此等圣女,颠倒众生,倘若进了宫,先被官家看中,该当如何?”
李擎天说道:“你无需担忧。这‘玉女心经’既是天下奇功,岂止一个媚字诀。只需她逆运心法,便可惑人心神,整个人便会变得平凡无奇,内功稍差之人,即便从她身旁经过,也会视她如无物。”
曹炬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等于送了个张丽华进宫?思索片刻,又道:“既然这圣女如此厉害,师父为何只说借三年?万一届时储君尚未有所行动,又当如何?”
李擎天看了他一眼,道:“只要这圣女到了你手中,何时归还,难道还由得春华阁做主?”
曹炬一愣,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李擎天压低声音,阴恻恻笑道:“春华阁中子弟,历代几乎皆为女子,她们的阴毒功夫,比之我们风驰门有过之而无不及。到时,连下毒都无需,随便施展一种功夫,便能让那储君悄无声息地死去。事成之后,这圣女,你想还便还,想留下便留在身边,岂不由你心意?”
曹炬笑了几声,心中暗道,留下绝非良策。到那时,认识这女子的人不在少数,留下她,岂不是自找麻烦?况且……
曹炬突然想到一事,环顾四周,见车门紧闭,料想车外的澹台宇鑫和车夫听不到他们说话,于是神色郑重地对李擎天说道:“师父,徒儿有一事相问。”
李擎天见他神色凝重,也收起笑容,问道:“何事?”
曹炬道:“此处并无外人,咱们师徒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您所说的龙象般若神功的弊病,究竟是真是假?”
李擎天脸色微变,道:“你这是何意?难道师父还会诓骗你不成?”
曹炬表情诚恳地说道:“师父,您想,当初您这般一说,我曹家上下,心中皆如背负巨石。如今徒儿已然长大,不再是从前那顽劣不堪的孩童。每日事务繁忙,凛风阁大小事宜皆需徒儿处理,屋内又有小云姐相伴。虽说徒儿尚未成年,不该总念着何时能圆房之事,可终究忍不住会想,也忧虑日后之事。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父,您已有儿女,不该再让徒儿为此事忧心忡忡了吧。”
李擎天色厉内荏,道:“听你这话,莫不是认定师父在骗你?”
曹炬微笑道:“师父究竟有无骗徒儿,徒儿并不知晓。但师父既知我大宋有个凛风阁,想必也晓得还有个烟雨楼吧。凛风、烟雨两楼,分属曹、王两家,追根溯源,皆出自圣教。当日,我娘得知此事后,便派烟雨楼中人前往西域佛门打听,还抓了一名佛门弟子细细审问。那佛门弟子招供,龙象般若神功并无师父所说的禁忌。两方说法大相径庭,师父,您说徒儿该信谁呢?”
李擎天冷哼一声,他心里明白,曹炬分明是在虚言试探。若烟雨楼真已查明真相,别的不说,曹夫人恐怕早就上门兴师问罪了。但再仔细思量,李擎天觉得此事也瞒不了多久。曹炬如今已执掌凛风阁,那烟雨楼乃是他外公家的势力,听闻其势力不在凛风阁之下。凛风、烟雨两楼联手,这天下恐怕没有打探不出的事。与其到时候事情败露,引得曹家上门问罪,倒不如现在便承认了。
李擎天沉声道:“为师如此说,实是一片苦心。见你年纪尚小,只为让你专心习武,莫要心有旁骛。你瞧瞧你那两个哥哥,院子里有了丫鬟,便浑浑噩噩。龙象般若神功毕竟是佛门武功,佛门讲究清心寡欲,杂念太多,终究无益。”
曹炬听李擎天变相承认,心中先是一喜,随即又大怒,暗想这老小子可把自己骗得不轻。如今有事还需他帮忙,日后定要好好报复他一番。
几人回到碧水园,李擎天仍旧不肯回自己的屋子,曹炬也懒得理会。反正这碧水园广袤宽敞,再多一人也无妨。他自己还有要事去办。
曹炬看了看天色,独自离开碧水园,前往曹佾夫妇所住的北院。
曹佾早朝已归,正与曹夫人交谈,见曹炬进门,笑道:“炬儿来了。”
曹炬向曹佾夫妇行礼,问道:“父亲今日怎的如此早便回了?”
曹佾道:“这两日官家龙体欠安,早朝由为父与丁宰执主持。近日并无要事,简单商议之后便散朝了。”
曹炬心中一沉,暗自思忖,莫不是官家身体已然不行?若赵拓此刻即位,那可就麻烦了。忙问道:“不知官家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曹佾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道:“听御医所言,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天气闷热,官家精神欠佳罢了。”
曹炬这才松了口气,曹佾道:“炬儿,你问这些做甚?”
曹炬有些迟疑,他本打算先与母亲商议近日所做之事,再告知父亲。但既然父母都在,便一并说了吧。毕竟自己势单力薄,诸多事宜还需依仗父母之力。
曹炬轻咳一声,道:“父亲、娘,孩儿有事禀报。”
曹夫人看向曹佾,微笑道:“你瞧炬儿,如今越发懂事了,与爹娘说话都这般一本正经。”
曹佾望着曹炬,含笑道:“炬儿,你但说无妨。”
曹炬将这几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告知曹佾夫妇,当然,隐瞒了自己欲刺杀储君之事。至于往宫中安排人手,曹炬心想曹佾夫妇应当会应允,说不定他们自己早已在宫中安插了人手。
曹佾夫妇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惊异之色。曹佾原本以为曹炬这几日忙于整合凛风阁的势力,却没想到这儿子目光已然放得如此长远,竟在为储君即位后的局势做准备。
曹佾思索片刻,道:“那蒋文与春华阁的圣女,究竟是否可靠?炬儿,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行事。”
曹炬垂手道:“那蒋文是孩儿从西殿挑选而出,应当不会有问题。只是那春华阁的圣女,孩儿尚不知底细。春华阁并未将她安置在京城,而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山阳县。这几个圣女平日闭门练功,鲜少与外人接触。待她到京城后,孩儿想让姑姑安排她进宫。”
曹夫人问道:“既然这圣女如此出众,一旦进宫,恐怕即刻便会引人注目,宫内各方势力必定详加追查,难免会露出破绽。”
曹炬笑道:“孩儿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过听师父说,若那圣女逆运‘玉女心经’心法,便与常人无异,至多比旁人俊俏几分。到时让她身着破旧衣衫,便不易被人察觉。”曹炬有意将圣女说得平常些,毕竟要将这如张丽华般的女子送入宫中,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曹夫人轻咦一声,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曹佾在一旁道:“莫要让你姑姑安排此女进宫,如今她在宫中已是众矢之的。就让那女子留在山阳县。过些时日,便是五年一度的宫内选秀。炬儿,你让春华阁将那女子的名字报来,命欧阳靖江到山阳县为她安排一个合适身份,届时选秀官员自会将她选入宫中。”
曹炬喜道:“如此当真凑巧,欧阳靖江办此事得心应手,他不知往宫中送过多少人了,如此一来,此事便可天衣无缝。”
曹佾道:“欧阳靖江儿子的事,为父会让吏部侍郎去办理,就安排在下批新任县令之中。”
曹夫人却面露遗憾之色,道:“那圣女若真如李先生所言那般出色,未能见上一面,实在可惜。若瞧着中意,便不给那储君了,留给炬儿岂不好?”
曹氏父子同时皱眉,曹佾道:“你都已将杨小云许给炬儿,为何还要给他纳妾?”
曹炬心中却想,不见为妙。师父将那女子说得神乎其神,自己向来心软,若真见了,到时候舍不得她走,事情可就麻烦了。如今小云主仆三人一心,相处融洽,若再添个外人,自己恐怕不得安宁。
曹夫人对曹炬笑道:“炬儿,你父亲既已同意你纳小云为妾,还不快快谢过你父亲。”
曹炬难得脸红,上前向曹佾行礼。曹佾道:“罢了,小云精明能干,是个得力帮手,日后你要好生待她。”
曹佾又想了想,道:“小云虽已成为你的侍妾,但你习武落下的病根尚未痊愈,切不可学你两个兄长,务必小心谨慎。”
曹炬听后,愤然道:“父亲,您莫再说了。一提此事,孩儿心中便怒火中烧。”
曹夫人赶忙问道:“炬儿,这是为何?”
曹炬将马车上李擎天招认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双亲。曹夫人听后,勃然变色,怒道:“这李先生也太过分了,怎能拿此事打趣!”
曹炬恨声道:“这些时日,孩儿还有事要劳烦他,日后再与他慢慢算账。”
曹夫人却不肯就此罢休,道:“炬儿,你不是说李先生昨日在牡丹坊与一个叫雪菲的女子待了一整天吗?让你院中那个叫澹台的小厮去牡丹坊一趟,找到那春华阁门主,就说这女子我曹府要了。接来之后,将雪菲安置在李先生院中,且看石榴姐如何收拾他。”
曹炬拍手大笑,道:“娘这主意妙极!不过此事还需过几日再办。如今石榴姐已将师父赶出院子,此刻让雪菲住进去,不过是火上浇油。还是等师父回去之后,再让澹台去办此事。届时石榴姐心头怒火必定死灰复燃,且比这一次更为猛烈。”
曹佾对此事虽也颇为不悦,但见这母子二人越说越起劲,忍不住喝道:“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