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吃了一惊，当即站起身来：“竟有这等事？长公主与那女子在宫中时常往来，怎会认不出？”
舒晓云垂眸道：“那女子修习一门玄功，能改换容颜，若不是她当初有意现身，侄女断然认不出。”
曹佾轻“嗯”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怎么，晓云你早就见过这女子？”
舒晓云面上微红，略显局促：“回曹伯父，小女子曾与她在姨夫府上见过。”
曹佾闻言便已了然——想来那还是这伙人聚在一处图谋自己的时候，不过这般旧事，也无需再提了。
曹夫人抚着心口，不由得埋怨起曹炬：“这孩子太不懂事，简直要吓死为娘！”
曹佾摇了摇头。他太知夫人性情，别看此刻这般说，真见了曹炬，定然又是眉开眼笑，百般呵护。慈母多败儿啊。
曹佾沉吟片刻，想起这几日盘桓于心的事，忽道：“晓云，你对大辽国世家残余势力知晓多少？”
“基本了然于胸。”舒晓云语气笃定，颇有自信。
“如今大辽西宁大军全军覆没，在我大宋三面夹击之下，辽国已处危急关头，那些世家残余中，尚可扶植的有多少？”
舒晓云凝神思索道：“若真如曹伯父所言，辽军定然疲于奔命，对各地的压制大大减轻，如此一来，可扶植之人不在少数。侄女临行前，定会列一份详细名册给伯父。”
“散布在黄河以北三城七镇内的世家残余，有多少？”曹佾再问，声沉如潭。
舒晓云不假思索答道：“刘、孙、何，主要便是这三家。这三家原本是幽州大族，城中族人已被契丹皇帝下令满门抄斩，余党纷纷逃往西宁，当年疑似受东云州将军耶律蒲江庇护。耶律蒲江调入朝中后，亦被契丹皇帝降罪诛杀。前些年辽国对刘、孙、何三家族人多次搜捕，却仍有不少人散布在西宁。”
“嗯，你到了西宁后，向炬儿传我之意，定要善待这三姓族人，可保举其中杰出之士为官，且要大肆宣扬勋贵家族乃我大宋立国之根本，借此影响辽国内部的世族。”
舒晓云躬身应道：“侄女定会如实转告公子。”
“嗯，下去吧。”
曹夫人却在一旁道：“叫上情儿，让她向可人学学玫瑰香梨羹的烹制之法。”
曹佾顿时气结，却也无言。
舒晓云走后，曹佾连连摇头：“夫人啊夫人，你……你真是……”
曹夫人瞟了他一眼，神色坦然：“有何不妥吗？”
“当然……唉，算了。”
曹佾重重坐下，曹夫人笑着走过来为他捶肩，柔声道：“夫君不必这般操心，炬儿得知长公主要去西宁，定会提前安排好一切。何况晓云亦随行，他二人在一起可说是珠联璧合……夫君若与他二人处于敌对之势，胜负亦未可知啊。”
曹佾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笑：“那你呢？”
“妾身两不相帮，在一旁看戏。”曹夫人嘻嘻一笑，“这场戏想必精彩之极，比晓云所编的《花木兰》之类强多了。”
曹佾没好气地说道：“我倒觉得你定会暗助炬儿。”
“或许吧。”曹夫人并未否认，又为曹佾捏了几下肩，道，“夫君真是料事如神，大漠各部那女子，果然是高滔滔。”
曹佾冷笑一声：“除了她还能有谁？世上无人会凭空而出，何况是这般不凡的女子，且炬儿还赋予她如此重任，除了高滔滔还能是谁？这女子若从此隐居山林倒也罢了，偏要出来抛头露面，还想瞒过我曹佾，未免太小瞧我了。”
曹夫人道：“夫君乃曹家主，又早已知晓炬儿与高滔滔之间脱不了干系，自然瞒不过你。像丁谓这等人物，断然想不到那名为曹家婢女的女子，竟是昔日的储妃娘娘。”
曹佾合上双眼，这几日他已是心力交瘁，经夫人这番揉捏，竟有些昏昏欲睡，强打精神道：“今日西宁又来战报，炬儿在枫林渡与萧天佑再度激战。”
“这事你怎不早说？”曹夫人嗔怪一声，语气中带着关切。
“他麾下有三万大军，对阵八千辽国残军，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杂胡儿领阿拉布塔早已在彼等候，还将渡口船只尽数烧毁。辽军再折损五千，连皮室军主将韩延宗亦死在杨文广枪下……耶律提格、韩延宗、耶律益众、耶律元常等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辽国名将，竟都这般阵亡了，简直恍若梦中。萧天佑也只带三千残兵败将，往北逃去，想逃出生天，可谓希望渺茫。”
“可有狄青的消息？”
曹佾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他倒仍有名将风范，率三千余人迂回穿插，竟突破了三万回纥联军的重围。不过畏兀族的吐尔逊受毕从舟之命，不敢真正下杀手，亦是主因。毕从舟的外甥刘丰儒负责看守战俘，据他所报，狄青当时失魂落魄，一口鲜血喷出五步之遥。唉，一个做叔叔的，被炬儿这孩子耍弄到这般地步，气血攻心已是万幸，还好并无性命之忧。”
曹夫人笑得伏在曹佾背上，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岯儿他怎样？没受伤吧？”
“夫人放心，岯儿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不过听刘丰儒说，他亦是怒气冲天，破口大骂炬儿，哼，简直迂腐！难怪炬儿将他留在狄青身边，若是跟去了，只会坏了大事。”
曹夫人亦叹道：“岯儿还是一股孩子气，与炬儿、岐儿大不相同，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长大。”
“其实……岐儿和炬儿都太过不凡，这才生出如今的兄弟之争。岯儿单纯些也好，或许能比岐儿、炬儿都过得舒心些……”
曹佾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不一会儿鼾声渐起。曹夫人给曹佾盖上一张毯子，伏在他身边看着，眼中柔情似水，口中轻轻哼起舒晓云所编的一曲《不谓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