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岯怒发冲冠,喝道:“竟是那大理人干的好事,小五,我即刻修书一封予曹安泰大哥,叫他点齐兵马,踏平金沙江南岸,逼那大理国乖乖交出幕后主使!”
曹炬神色未动,此般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缓缓说道:“三哥,还是暂且作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大宋早晚要对大理动兵,届时再算这笔账,也为时不晚。”
忽闻一人朗笑:“这不是曹岯兄吗?赵文基在此有礼了。”
曹岯略感窘迫,忙回身行礼道:“曹岯拜见小王爷。”想往昔,自己对这人可没少无礼,未曾想他如今竟也崭露头角。
赵文基满脸堆笑,伸手将曹岯扶起,道:“你我自幼便相识,情同手足,何必行此大礼。”
曹岯心中诧异,赵文基往日一向眼高于顶,今日怎变得如此亲和?
原来,赵文基听了父亲蜀王一番训诫,心中渐渐明晰。自己在朝中毫无根基,虽说有望继承大统,可在众大臣眼中,只怕还比不上种百度这个新晋禁军左将军。种百度乃是曹佾一手提拔的嫡系,而自己到了京城,即便有姑姑暗中照拂,然而官场如战场,险恶异常。若无一个真正强硬的靠山,一个侍郎级别的官员,便能将自己整得名声扫地。曹佾手握朝中大权,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稍有了解的重臣。且听姑姑信中所言,曹佾似也有意扶持自己登上君位。如此一来,曹岯从前得罪自己的那些事,又何足挂齿?
舒晓云携着可人款步走来,见曹岯也在此处,她对这曹家三公子并无恶感,浅笑盈盈,施了一礼道:“三公子一路劳顿,辛苦了。”
曹岯笑道:“舒姑娘客气了。”目光落在可人手中捧着的大碗上,凑近一看,只见里面白糊糊一片,不禁眉头紧皱,问道:“这是何物?”
舒晓云瞥了曹炬一眼,轻笑道:“某人自不量力,竟以口去接箭,撞得牙都松动了,吃不得硬食,只好给他备了些粥。”
曹岯疑惑道:“这是粥?怎的看着不像。”
可人答道:“苏地那几人,见了我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只会喏喏连声,什么都办不好。”
曹炬瞧他一眼,道:“真想知晓?”
曹岯道:“那自然。”
“说来简单,不过四字:将心比心。”
曹岯一怔,道:“将心比心?”
“你如何对待她们,她们便会如何待你。”曹炬指着可人,道,“就如可人跟清雯,小弟我向来把她们当作妹妹,从不随意斥责。”
曹岯摇头道:“你那丫头清雯,当年我还在京城时,便有些张狂,这几年不见,恐怕愈发肆无忌惮了,你还如此宠她?”
曹炬傲然道:“我碧水园之人,出门向来只有欺负旁人的份儿,哪能容得别人欺负。”言罢,又有些担忧地对可人说道:“可人,这话可千万别让清雯知道,不然公子我可就更头疼了。”
曹岯纵声大笑,舒晓云也笑道:“好了,先别说这些,吃点东西吧。”说着接过可人手中的碗,用勺子搅了搅,刹那间,一股奇异的香气四溢开来。
曹岯抽了抽鼻子,道:“这绝非寻常白粥,里面放了什么佐料?”
可人掩嘴轻笑:“三公子,这粥里不仅有鸡蛋肉糜,还有舒小姐从树林里采来的好几种蘑菇,其中两种奇香扑鼻,小婢熬粥时,都忍不住馋涎欲滴呢。”
曹岯见曹炬躺在那里,舒晓云正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不禁叹道:“有舒姑娘这般佳人服侍,换作是我,也甘愿挨上几箭。”
曹炬含混不清地说道:“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哪晓得我受伤后遭的那些罪。”
曹岯正欲再打趣几句,眼角余光瞥见赵文基正直直地盯着舒晓云,眼中满是炽热之色,心中暗笑,心忖像舒晓云这般女子,赵文基若不动心,那才叫怪事。只是他最好将这心思深埋心底,想跟小五争抢女人,就算他真坐上了官家之位,也没这个资格。
曹岯轻咳一声,道:“小王爷平日甚少离开成都城,这一路可还习惯?”
赵文基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见曹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知晓自己的心思已被识破,脸上一红,道:“多谢曹岯兄关怀,在下觉得尚可。”
曹岯道:“五弟有伤在身,需好生静养。你我多日未见,走,去那边叙叙旧。”
待曹岯与赵文基离去,舒晓云轻哼一声,道:“这蜀王世子,也非善类。”
曹炬神色平淡,道:“他心里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只要别做出格之举便好。”
舒晓云略显意外:“你也看出来了?”
曹炬笑道:“那是自然,本公子目光如炬,这等世俗之人的心思,又怎能瞒过我。”
“去你的。”舒晓云不屑道,思索片刻,又面露担忧,道:“你不久便要去西宁防线,若此人前来纠缠我,该如何是好?”
曹炬奇道:“舒才女竟怕这等纨绔子弟?”
舒晓云执拗道:“我就要听你说。”
曹炬见可人已走到远处,压低声音道:“他若真做得过分,我已然杀过一个储君,再杀一个又有何妨。”
舒晓云听了,顿时眉开眼笑,丝毫未意识到两人谈论的是他人的生死,将满满一勺粥送入曹炬口中,道:“算你有良心。”
这五千背嵬铁骑,一路晓行夜宿,近半月后,才抵达京城附近。依照惯例,种百度命背嵬铁骑在城外安营扎寨,整顿军容,并派人快马加鞭入京城禀报。
此时曹炬伤势已大好,正在车旁活动筋骨。曹岯忽然神色匆匆地赶来,屏退左右,道:“小五,今晚我便要赶往阳谷县。”
曹炬自然明白他为何要去阳谷县,迟疑片刻,道:“小弟觉得此事也不急在这一时。阳谷县距京城不过二百余里,三哥进了京城后,随时都能去。”
曹岯道:“我不去亦可。剿灭铁刀山庄时,李擎天先生说你定会将实情相告。只要你不再如前几日般推诿,将大哥与李元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便行。”
曹炬看着曹岯,道:“此事大哥确实有错,但如今大宋正处危难之时,父亲对此也不再追究。三哥若真想知道详情,尽可去问父亲,小弟实在不愿多提此事。”
曹岯微微动怒,道:“小五,你是晓得我老三脾气的。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这便赶去阳谷县,那吴华文便是铜筋铁骨,我老三也有法子让他招出实情。”
曹炬冷冷道:“那吴华文已被剜眼割舌、刺聋双耳,三哥即便赶去阳谷县,也是徒劳无功。”
曹岯一怔,他深知曹炬在此事上不会诓骗自己,道:“真是奇了,小五,你怎的突然这般维护大哥?”
“自然是因三哥当日在成都曹府所言。小弟与大哥虽未明言,但都觉得三哥说得极是。三哥去鄱阳庄那几日,我二人心中有数,彼此都做了些让步。小弟与大哥有望重归于好,可不想三哥又与大哥反目成仇。”
曹岯冷笑道:“这番话倒是说得好听,重归于好,你心里当真如此想?”
“小弟不敢欺瞒三哥,”曹炬一脸肃然,道,“但小弟可保证,大哥若愿维持现状,小弟绝不让双亲伤心。”
曹岯听了,沉思良久,长叹道:“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