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在舟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抖了一下，他毕竟是个正常人，哪怕他平时再冷静。
“张主任，”孟在舟看着张谚说，“如果你没有开玩笑的话，手术前需要准备什么？”
“孟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你的心脏病已经到了后期，甚至出现了重度心衰，虽然手术后争取来的四个月不算长，但如果不手术，你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你同意手术，12点前通知家属来医院签字，我给你预约今天下午的手术室。”
“好，我同意手术。”
孟在舟点了点头，他也只能点头。不然呢，不相信医生，还是不要命了。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已很健康，在飞机上也不过只是晕机，来医院吊了瓶水也很快就醒了。
但他的先天性心脏病，的确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隐患。
要不然他为什么三十好几了，却从来不谈恋爱。
面对如潮的爱慕者，总是一笑了之，甚至避之不及。
他抬头的时候，才发现病房又剩下他一个人，张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孟在舟转身去床头拿手机时，只觉得自已的身子都僵了一大半。
他在通讯录上无意识地来来回回乱划，直划了好几个上下，才把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孟清一。
电话接通后，孟在舟开了免提，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就靠在床头上。
“清一，我是在舟，我回国了。”
“喂……啊！哥，你回国了？你现在在哪？？”
"清一，我现在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得麻烦你陪我爸过来签字，我下午，我要做心脏手术。"
“啊？？！哥，你怎么了？你在哪晕倒了吗？？！”
“我现在没事。”
听孟在舟如此说，孟清一急得在电话里回道，“哥，你放心，我下午就陪大伯去江城。”
说完，孟清一那头就着急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声让孟在舟听得有些心烦，他坐起来猛力关掉免提，病房里便又恢复了宁静。
看向窗外越来越明媚的阳光，在地上，墙上投射出更多绚烂的丽影。
他不禁暗想，表意识果然不能当真，我还以为昨天心跳过快，是因为她才心动了。
过了一会，他又想到昨晚的梦。
梦里，那姓孟的黑袍男人就说过，他还有四个月不到的阳寿。
当时他本来还想开玩笑地问他，你说的这么肯定，是不是阎罗王本阎阿。
还好没问。
不然，该被笑话的是他自已。
所以在自已的梦里梦见了自已的死期，时间还完全一致，这算是必然还是偶然呢？
孟在舟在病房里天上地下，胡思乱想的时候。
孟清一正与孟校长一道匆匆赶往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当他们出现在孟在舟的面前时，已是12点半左右。
透明门外的玻璃窗，孟在舟看了一眼走廊，“爸，我妈没来吧？”
孟校长看着一身病号服的孟在舟，眼里满是无尽的心疼和怜爱。
“我没告诉你妈。她心脏不好，等你先手术再说。”
“嗯，”孟在舟将那一叠检查单递给孟清一，“清一，我的主治医生是张俨主任，手术的事外面护士台应该知道。”
孟清一接过检查单一张张看了起来，及至看到最后一张手术单时，脸色已经越发难看了。
他一句话也没多问，推门就出了病房。
孟校长在孟在舟的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半天才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早上6点的飞机，嗯......”孟在舟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在飞机上晕了一会，当然，有可能是有晕机的影响。”
“然后，从机场就直接住进了病房，嗯，就是这样。”
孟在舟把昨天的抢救轻描淡写地讲了一遍后，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轻巧话，来安慰自已的老父亲。
过了一会，还是孟校长先打破沉默，“在舟，现在医学发达，我们要相信医生。”
“当然了，爸。既然我的主治医生要求我手术，就说明有治愈的机率。”
“对了，我妈的身体现在都挺好的吧？”
“你妈，身体不错，心脏病很久都没再犯了。”
“那就好，她的身体好，我的身体肯定也不会差，所以爸你不用担心。”
“要是我能自已签字，其实这种小手术也不用麻烦你们来。”
手术前该签，该了解的张俨都和孟清一，孟校长沟通过后，就提前先去了手术室。
很快，就有一名护士推了担架车进病房，孟去舟躺上去后孟清一和孟校长就随车一路跟着。
孟在舟看着关心他的两人，眼中全都是难过和担心，便笑着对孟清一道，“清一，你们不用在外面等我。”
“先陪我爸出去好好的吃顿中饭，吃完饭还可以按个脚放松一下，听说我这类手术时间比较长。”
“知道了，哥。”孟清一顺着孟在舟的话说，“等你出院了，我们就一块回学校，孩子们整日都念着你。”
“在舟，爸爸相信你能挺过这道坎。”
孟校长才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藏在身后的手就不觉颤了起来。
两人一直送到手术室的门边，护士小姐就礼貌地把他们挡下了，并从里面关上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灯也随即亮了起来。
孟清一抬头看着手术灯，只觉灯上那“手术中”这三个字令人望之刺目，却又牵动人心。
“大伯，”他扶着孟校长，“不管怎么说，先去吃饭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哥出来。”
孟校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时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脚下的地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踩着不太平整。
孟在舟是2点左右进的手术室，但直到天黑仍没有出来。
随着时间缓慢地推移，孟校长越来越沉默，水也不怎么喝。除了去卫生间，就是坐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
孟清一看了看了手机，7点15了。
他轻声地对孟校长说，“大伯，我去给你买些吃的，你要不好好吃饭，哥和大伯母都会担心的。”
孟校长抬头又看了那手术灯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孟清一在心里叹了一口声，起身去护士台交待了几句就出了医院。
二十分钟后，他匆匆地提着一袋外卖回来。
见手术灯还亮着，不免心下更加沉重。
在孟校长身边坐下，他取出里面的快餐盒一打开，馄饨的香味顿时就飘散了出来。
将两把一次性勺子分别放进汤里，孟清一端了其中一碗给孟校长，“大伯，快吃吧，等我们吃完了，哥肯定就能出来了。”
孟校长接过快餐盒，默默地吃了起来。
起先还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很快便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十分钟还不到，就将一大份馄饨吃完了。
孟校长捧着吃完的快餐盒坐了一会，才缓缓起身。
孟清一看着他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放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