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声音虽然和蔼，却瞬间像是一把利剑扎入了姜月盈心里。
她垂着的头皮骤然一紧，动作也不自觉变得僵硬。
姜月盈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这么敏锐，饶是她已经极力遮掩了自己的行礼规矩，却还是被太后察觉到了异样。
她迅速想到了一个借口，恭敬回道。
“回太后，妾身曾跟随王府内的嬷嬷学过宫中的规矩。”
“您……和妾身幼时见过的一位阿婆有些相像。”
说到这里，姜月盈赶紧请罪。
“太后凤仪，平民怎配与您相提并论！”
“妾身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慢悠悠地拿起一根银匙，伸进鸟笼里逗弄着鸟雀，没有说话。
傅红雪见状也不便再开口，只得坐在一旁观察着太后的神态，又时不时向姜月盈看一眼。
姜月盈保持着行礼时半蹲的姿势，不消片刻，她的额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然而腿上的疼痛却比不过心里的惊慌，自重生归来后，姜月盈难得有了种事情超出掌控的失控感。
她拿不准太后的态度。
就算她已经借着傅红雪的手向太后表现出了自己的诚意，但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太后不是她先前打过交道的那些名门贵妇，她如今已经是站在大梁权力最顶端的女人，极少再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到她的地位和权势。
只怕她之前的做法在太后眼中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单纯浅薄到了极点。
意识到这一点，姜月盈心里陡然升起了一层寒意，脊背再次朝下弯了下去。
她太蠢了，居然想要靠耍小聪明夺得太后的青睐。
太后像是脑后另外长了一双眼睛，在姜月盈周身气势发生变化的瞬间，缓缓开口道。
“行了，哀家又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快坐下吧。”
得到太后的允许，姜月盈背上重重压着的重石总算移开。
久蹲着的腿一站起来，就从足底向上蔓延起一阵酸麻，姜月盈艰难维持着自己的站姿，勉强没有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在石凳上坐下，就听到太后紧接着发出的疑问。
“听郡主说，你擅长调香？”
姜月盈神色一凛，顾不上腿脚的不适，点了点头。
“回太后的话，妾身幼时同母亲学过些调香的技艺，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太后手中的银匙稍稍停顿，鸟雀的叫声也恰巧停止。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姜月盈一眼，继续道。
“不必谦虚，你的香，确实不错。”
姜月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垂下头勾了勾嘴角，做出副腼腆羞涩的模样。
银匙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太后话锋一转。
“你是如何知晓，哀家香炉里的香料有问题的？”
“听郡主说，你是从她身上嗅到了些不该在香炉里出现的香料？”
姜月盈刚想说什么，袖子就被傅红雪用力一拉。
“你可知，哀家在护国寺中所用的香料，全都是住持亲手所作？”
“住持德高望重，名扬列国，你可知若是你所言是真，你将会面对什么？”
“镇王妃，哀家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今日一见，倒是让哀家大失所望！”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全然不像是质问，却声声砸在了姜月盈心上，在她心里掀起万丈波澜。
姜月盈不由瞪大了眼睛，立刻从石凳上向前一滑，双膝跪倒在石子路上。
“回太后，妾身绝无此意！”
“妾身愿发誓，若妾身有任何歪心思，妾身定不……”
话音未落，就被傅红雪出声打断。
傅红雪撩起衣摆，利落地跪在姜月盈身旁，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太后的双眼。
“太后，我愿为镇王妃做担保，她确实没有半分旁的心思，她真的是在为您的身体着想。”
见傅红雪没有半分犹豫地为姜月盈辩解，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是看着傅红雪长大的，对傅红雪的性子了如指掌。
傅红雪心思赤诚，却并不是毫无城府，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心思玲珑。
又跟在自己身旁这么久，人心算计样样都看得通透。
能得到她的一句担保，不是姜月盈心思藏得太深，就是姜月盈当真没有半分坏心思。
太后是在吃人皇宫里一路攀爬到最高位的女人，自诩一句吃过的盐比姜月盈走过的路都要多也不为过。
自方才姜月盈从院子外进来开始，她就在仔细观察。
她并不认为姜月盈能骗得过她的双眼。
“好了，哀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地上凉，别伤了身子，快起来吧。”
太后眼中的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她虚虚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哀家倒是有一件事情十分好奇，不知镇王妃能否为哀家解惑。”
敲打一二后再给一块蜜糖，太后将恩威并施做得炉火纯青。
姜月盈敛眉，点头应道。
“妾身定知无不言。”
“既然知晓香料之中添了旁的东西，镇王妃能否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
太后没有再过多铺垫，径直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姜月盈愣了一下，她着实没能想到太后竟然会如此干脆。
似是看出了姜月盈的犹豫，太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哀家心急了。”
她冲傅红雪招了招手。
“去哀家的房间里，将桌案上放置的那枚香囊拿过来。”
傅红雪点了点头，又担忧地快速在姜月盈身上扫了一眼。
“你这孩子，哀家一言九鼎，自是不会再为难她的。”
她这才转身朝正屋行去。
傅红雪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的时间，她就捧着一枚藏青色香囊来到太后身边。
“这里面就是哀家香炉里每日烧着的香料，你且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妥之处。”
若当真如镇王妃先前同傅红雪说的那样，这香料里掺杂了让人身子缓慢衰败的东西，那她可就要好好检查一番护国寺的人了。
太后和蔼慈爱的面容，极快地划过一抹狠辣。
香囊刚一打开，就涌出了一股极浓的檀香气息。
但很快地，姜月盈从里面嗅出了一缕混杂在其中格外浅淡的苦涩气味。
她用指尖轻轻挑起其中一点香料，放在手指肚上捻开，又从石桌上的茶盏里点了滴水融在里面，放在鼻下深深嗅了嗅，心下顿时有了判断。
“太后，这里面掺杂了曼陀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