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皇帝和宋丞相，就连赵衍的神情里也有一瞬间的惊愕。
他和姜月盈只在新婚之夜有过亲密接触。
在那之后，他几乎每日都歇在书房里，姜月盈也时常忙得脚不沾地，看不到踪影。
细细算下来，二人自打成亲以来相处的时间居然屈指可数。
难不成是他新婚夜当晚英武非常，一击即中？
这个瞬间，赵衍甚至已经想好了姜月盈腹中胎儿的姓名，日后该如何教养。
心中陡然升起的某种隐秘欢喜在看到姜月盈与他一样惊讶的目光时轰然倒塌。
赵衍很快冷静下来。
是了，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听到贵妃的话，姜月盈登时愣在了原地。
贵妃在说些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怀了小世子？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三道齐刷刷的目光直直朝她看了过来。
姜月盈僵硬地笑了笑，脸上的端庄差点维持不住。
好在贵妃很快就笑着把话接了回去。
“陛下误会臣妾的意思了。”
“衍儿他们才刚成亲月余，怎么会这么快就有身子。”
“臣妾是想说，陛下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纵衍儿了。”
“他如今已经成了家，就要像真正的男儿郎一样有所担当。”
此言一出，凝聚在姜月盈身上的目光瞬间消散。
姜月盈缓缓呼出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处。
吓死她了，她还真以为自己不知不觉怀了个莫须有的孩子。
不过……
姜月盈的眼眸中极快地划过一抹深思。
方才她明显地从那三道目光里感觉到了一丝稍瞬即逝的冰冷杀意，只是无法确定具体是谁。
皇帝收回视线，听着贵妃的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贵妃的手，神色里多了几分回忆。
“一晃眼，衍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朕还当他是那个等朕下朝要朕带他骑大马的小孩子。”
“爱妃说得对，等衍儿从边境回来，朕就让他入朝为官，也好为朕分忧。”
贵妃面露喜色，看向皇帝的眼眸中满是浓浓爱意。
宋丞相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言，似是完全没有听到皇帝和贵妃的对话一样。
他端详着手中的茶盏，目光隐晦地落在姜月盈身上。
姜月盈敏锐地察觉到了宋丞相的打量，她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继续温婉地垂头倾听贵妃和皇帝的谈话。
宋丞相犀利的目光里没有杀意，有的只是对她的利益权衡，还有几分不满。
这也让她稍稍放下了心。
她很清楚，宋丞相对她的不满是因为她的身份。
户部侍郎的嫡长女，听起来是名门世族，身为丞相却对姜父的才能清楚得很。
依照赵衍的身份，他明明可以娶身家更出众的女子。
皇帝不知为何偏偏下了旨，娶一个不堪重任的臣子家不受宠的女儿。
更何况，那臣子家的另一个女儿，嫁的还是废太子。
皇帝打的是什么心思，宋丞相一清二楚。
因此，在听到贵妃说要让赵衍参与朝堂之事时，宋丞相手中的茶盏重重在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道声响打断了贵妃接下来的话语，也让皇帝的视线放到了宋丞相身上。
宋丞相呵呵笑了两声，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语气和缓。
“老臣年迈，手上没有力气端不住茶盏，扰了陛下和贵妃的雅兴，还请陛下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就要用袖子擦掉桌上洒出来的茶水。
皇帝见状，赶忙招呼道。
“爱卿何罪之有，还不赶紧来人，给宋丞相换盏新茶？”
侍候在旁的宫女赶忙上前，动作麻利地替宋丞相擦干净桌上的茶水，又换上一盏新的热茶。
“老臣谢过陛下圣恩。”
饶是早就被皇帝免了行礼，宋丞相仍是拱手冲皇帝朗声谢道。
贵妃被宋丞相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又接收到宋丞相看似轻飘飘实则重如泰山的眼神，瞬间歇了想要说出接下来话语的心思。
父女连心，宋丞相的举动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
赵衍入朝是好事，但诸多皇子之中，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入朝。
这一举动会带给朝臣们一个暗示。
太子之位空缺，如今陛下属意的人是赵衍。
大臣们谁不想立个从龙之功，让自己的家族多一些势力？
心思活络的大臣们定会想着法子同赵衍交好，朝中的动向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皇帝正值身强力壮，最忌讳的就是皇子在朝中拉帮结派，发展自己的势力。
唯一可以与赵衍分庭抗礼，相互压制的赵湛，也因为当年的失误幽禁在了魇王府不得外出。
若是赵衍入朝，想必皇帝定会寻个法子结束赵湛的幽禁，让他重回朝堂。
宋丞相心里很清楚，皇帝现在并没有立太子的心思。
后宫之中，除了赵衍，还有两个没有长大的皇子。
想来皇帝还想要等一等，仔细挑选一番。
所以，赵衍现在还不能入朝。
贵妃虽不懂宋丞相的心思，却也知晓自己刚才的话语不太妥当。
她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他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心下松了口气。
“臣妾一早就让小厨房把菜做好了，没想到一聊起来就忘了时辰。”
“流朱，快些命人上菜。”
候在贵妃身后的宫女点头应是，冲守在门口的几名小宫女招了招手。
不多时，就从门外进来一队手持托盘的宫女，动作极快又悄无声息地把手中的菜肴摆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又悄然退下。
皇帝扫过桌上的菜肴后，指着其中几道菜冲宋丞相说道。
“丞相今日有口福，这几道菜可是贵妃宫中小厨房的拿手菜。”
“平日里朕来贵妃宫里，都极少能见到这几道菜品。”
贵妃笑吟吟地拿起筷子，顺着皇帝指过的菜夹了几筷放入皇帝面前的碟子中，娇嗔道。
“陛下还说呢，这几道菜都是费时费力的功夫菜，做一道便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陛下哪次来不都是心血来潮，臣妾哪里能及时端得出来？”
负责为皇帝布菜的大太监见贵妃伸手布菜，张了张嘴，但见皇帝眼中并没有不快，便没有说话。
皇帝宠爱贵妃，这点小事也只是他们之间的爱意体现罢了。
还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打扰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