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河的上方,这是一段上坡路,除了弄堂口右边拐角处的两户人家,一路上坡的弄堂两侧都是被爬山虎覆盖的石墙,石墙的后边是早已荒废的瓦片屋,她家刚好就是在最里边的位置。
她从下午开始就不安,把自己家的屋里屋外都转了一遍。 围墙的外边是别人荒废的屋子,他们搭了一个棚子放了很多柴火。她看到唯一从外面爬进来的落脚点下方是一口水缸,也许不用移动水缸,只要在墙头稍微换个位置跳下来就可以。
但她非常不安,她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觉得不会出现意外。
水缸里并没有水,她独自在院子里使尽了力气去挪动这缸的位置,也只移动了一点点的位置。
他又来了,拿来了一些外包的计件活。他们在屋子里谈话,院子里可以听到母亲的笑声,这笑声和平时不一样,她可以想象得到,那是带着谄媚的笑,笑声高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
她很怕会被叫去屋子里,这份日夜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陡然渗透了她的血管,她的力气变得更加顽固,一下又一下,她用了很久的劲才挪开去一些距离。
开门的吱呀声响起,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僵住,还没有回头,耳边就传来了男人的气息,“小妮,你搬这缸做什么?叔叔来帮你。”说着,圈住了她的身体,郭小妮往下一蹲,从下面溜了出来,她看着他的目光非常平静,“水缸没水,我想搬去水槽旁近点灌水。”
徐达笑着点头,看着是一个面和心善的叔叔,他将水缸挪到了指定的位置。
他离开的时候,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又转,那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她来不及害怕,又有一道从廊檐下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那是厌恶嫉恨的,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身上的目光,她转头看向母亲,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姆妈。”
郭美英冷笑,“这才多大年纪就会做婊子了,使唤男人比你妈还厉害。”
郭小妮没有理会她,徐达已经带上大门,离开了。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尤其是晚上下起了大雨。
一直到有人来了,有人走了,又有人来了,再走了。她趴在房间里的窗口,看到一个人影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当人影闪进母亲的房间,她忍不住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
她坐在屋檐台阶上,她的双脚暴露在雨中,雨水打在上面冰冰凉凉的,她伸出手,接着逐渐变大的雨水。身后的玻璃窗在晕黄的灯光下,是晦暗的红。那是母亲从针织厂免费带回来的红色窗帘,她知道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好像什么都能看到,都能听到。
女人的闷哼声,挣扎声,刀扎破皮肤的声音,一刀又一刀,她数了下,刚好十三刀。
明明是漆黑的夜,她的眼前却是一片血红。
她的目光穿过雨夜,又看到了那一夜,昏暗的房间里,她光着的身体像被撕碎了一样的疼,黄色小碎花的床单上都是血。她已经哭得虚脱,好像还在某一种眩晕里,她以为她死了,只是还能清晰地听到穿裤子的窸窣声,扣皮带的声音,打开打火机的声音,鼻间闻到了烟味,她难受地咳嗽了下。
他说,让你妈给你改个性,徐小妮,这名听着和我一个姓,我差点搞不下去。
在烟头忽闪忽闪的火光中,她像被扔上岸边的鱼,满头大汗的挣扎无望之后,像死了一样。
雨越来越大,砸在掌心中,她仍旧是那一条两年前就死去的鱼。
身后的屋子里,渐渐没了声音。
男人穿上扔在廊檐下的雨衣,殷红的血从他手中的刀上滑落,他说,你去睡觉吧,等天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确实得回房间睡觉了,等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