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阳禅询问他何时动手的时候,秦斯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许久才狠狠吐出。
听着那一句句小姐说,秦斯风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走错了地方,这当真是他那个动手永远比动脑子还快的妹妹安排出来的事情吗?
“既然你们都能给人食物里下毒了,为什么还要等在这里?”秦斯风叹息道。
“三更天本来就不多,是那个庸……方府医给小姐防身用的,小姐自己也配了些,但是时间不够,找药材也麻烦,所以做不到把所有人都解决了。”阳禅说着还有些遗憾。
“这些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小姐的下落,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一直都有人在外边搜山,还有人守在山脉外围,就是为了防止小姐逃走。这种情况要把所有人都毒死,有些困难,还会打草惊蛇。”
这也是小姐选择前往胡罗城的其中一个原因,比起从这里回永宁城,去胡罗城要容易许多,毕竟那些南越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小姐会反其道而行。
“所以她的计划是毒杀一部分,然后再斩杀一部分,最终一个不留是吗?”秦斯风无奈的叹了口气,难怪回去报信的人会是亲卫里可以做斥候的毛三,还有谁会比斥候更了解这支南越队伍在山里搜寻的轨迹和人数?
被人逼进深山追杀的这段时间,能够顺利活下来的毛三,若不是对这些事情知之甚详,又怎么可能每每都避开要害?最后终于跟同伴汇合?还得了回去报信这个差事?
事出必有因,竟是他草率了。
“不,小姐说有一个人要留着。”阳禅把之前容娘跟秦鸣鹿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秦斯风听得眉梢一挑。
“倒是个奇女子。”秦斯风心中喟叹,而后说道。
“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这么办吧!子时过半,我们攻山。”
因为山上有自己人,所以秦斯风才会走这一趟,为的也确实不是了解情况,而是通知山上的自己人战事将起,山上的人事物得提前做好安排,免得误伤。
之所以来的是秦斯风,是因为他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别人,同时也想见见留在这里接应的人,看能不能从对方口中打听到秦鸣鹿的其他消息。
而事实上,留下来的人是阳禅,问出来的事情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让秦斯风喜忧参半,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这次上山,因为有高时卿安排的人配合,以山匪人数众多为由,向秦家军借调了五百人马,由秦斯风亲自带队,靠着毛三带回去的消息,将守在云岚山脉外围的南越队伍抓了个正着,如今山中巡视的南越队伍,也都被他们的人盯着,只等发出信号,便会一举拿下。
原本秦斯风以为最难对付的会是这落崖上的驻扎营地,可如今听完阳禅的话,若对方安排的事情一切顺利,拿下这落崖的营地怕不是犹如探囊取物,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唏嘘一声。
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时也命也。
藏在云岚山脉的南越队伍被一网打尽,这场以剿匪开始,最终以灭敌结束的战役,在参与者的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因为,太容易了。
落崖的主帐,这里原本应该是吉克松居住的地方,但现在被秦斯风临时征用,他也在这里见到了阳禅口中的蓉娘。
蓉娘的脸上布满刀疤,看起来狰狞可怕,唯有那双眼睛清亮皎洁,望着秦斯风恭敬的行了一礼,那气度和姿态,可见出身不会太低。
这样的认知让秦斯风忍不住心中叹息,温声说了句。
“姑娘不必多礼,今日之事,还得多些姑娘仗义援手。”明明深陷囫囵,却还能有此坚定心志,秦斯风是佩服的,所以对方有所求,他也乐意成全。
不需要你来我往的客套,秦斯风说完感谢的话之后,便挥手让人把之前抓住的一个南越兵带了进来,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任凭对方恶狠狠的辱骂,帐内的人都显得无动于衷,唯有蓉娘望着对方,嫣然一笑。
像是欣赏够了对方的歇斯底里却又无可奈何,蓉娘端着手缓步走近,她的举动看的秦斯风挑眉,举手拦下了想要动作的亲卫,而阳禅站在一旁,也不由得皱紧眉头,盯着前方却没有轻举妄动。
蓉娘的动作很快,走近后手起刀落,却只斩下了对方一只耳朵,而后在对方恶嚎的时候,抓起那只耳朵塞进对方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将对方嘴巴捂住,硬生生叫那人吞了下去,这才松开手问了句。
“好吃吗?”
一瞬间,帐子里空气冷得像是寒山上千年化不开的冰凌,就是那个不停干呕的南越兵,也忍不住瞪大眼睛望着蓉娘,因为蓉娘说的是异族语,也是南越官话。
不等众人再次反应,蓉娘一刀剔出对方一只眼睛,任凭对方疼得在地上哀嚎蠕动,她却只是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哪怕周围人都看得倒抽一口凉气,她也一动不动。
“你跟我的父亲说,我弟弟的耳朵很好吃,给他分了一只,你也跟我的母亲说,弟弟的眼睛很好吃,所以也分了她一只,我觉得你的耳朵和眼睛应该也很好吃,所以我现在喂你吃,你开心吗?古默德。”蓉娘面无表情的伸手,抓起地上那颗眼珠子,再次塞进对方嘴里,狠狠捂住,直到对方喉头滚动,她才松开手。
古默德一脸惊恐的瞪着蓉娘干呕,想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却只换来蓉娘毫不犹豫的深深一刀,从他双腿中间穿过,用力的拧了一圈。
“啊!”古默德的凄厉惨叫,让秦斯风和守在旁边的亲卫都不禁全身紧绷,感觉后背一凉,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并拢双腿,定力差点的更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唯有阳禅,望着蓉娘的所作所为紧咬压根,双手用力紧握成拳,身形有些微颤的瞪着眼睛,瞳孔中有着熊熊烈火在烧,闪耀着一丝隐藏的快意。
“痛吗?你们这么对我母亲的时候,我也很痛啊!”蓉娘喃喃自语一般,用刀划开了古默德的肚子,旁人看得胆颤心惊,而她却仿佛杀鸡宰羊一般,眼中毫无波澜。
“看起来,你的肚子跟我父亲的也没什么区别嘛!”蓉娘盯着古默德被扒开的肚子,神情怔怔,而后开始一片一片的剃着对方身上血肉。
“你说我弟弟身上的肉嫩,烤起来一定很香,我觉得你的应该也不差,但我这两年没什么机会烤肉,不如就用来炖吧!特别是炖骨头,你说过,我炖的骨头汤很好喝,每次你都是一边喝,一边在我身上夸我,说我也就这点用处了,所以还是炖了吧!炖了……。”蓉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阳禅是什么时候走近的都没留意。
“蓉娘,他已经死了。”阳禅握住蓉娘血淋淋的手,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啊?”蓉娘愣愣的抬头望向阳禅,布满血污的脸上清泪两行,眼眶猩红的满目泪光,她却一无所觉的怔在原地,任凭眼泪不停流淌。
“他已经死了,你已经报仇了。”阳禅望着蓉娘重复,伸手不停擦拭对方流下的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最后忍不住用力抱住对方,轻轻拍打对方后背安抚道。
“这畜生已经死了,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你爹娘和弟弟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是吗?他们会开心吗?”蓉娘喃喃的问。
“会的,一定会的。”阳禅用力的抱了抱蓉娘,语气肯定。
“那就好,这样我也不怕没脸见他们了。”蓉娘表情释然的笑了笑,而后毫不犹豫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刀狠狠扎向自己脖子。
秦斯风是最先发现不对的,但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蓉娘的决然,阳禅只顾着安抚对方,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义无反顾的赴死,明明那么艰难的活了下来,也成功报了仇,为什么就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被阳禅慌乱推开的蓉娘,躺在对方怀里不停的咳血,脸上明明布满刀疤很是狰狞,沾染的血污也很是邋遢,可此刻看着却透露出丝丝安详。
“蓉娘!蓉娘!你怎么这么傻?你明明都已经报仇了啊!”阳禅忍不住哭了起来,慢了一步的秦斯风也一脸愕然的站在旁边。
早些时候,在蓉娘划开古默德肚子往外掏脏腑时就忍不住跑出去干呕的亲卫,这个时候听得噩耗也走了进来,忽视旁边血肉分离的尸体,盯着躺在阳禅怀里一脸灰败,却安静从容的蓉娘,内心惊诧又五味杂陈。
“蓉娘!蓉娘!呜呜呜!”阳禅抱着怀里瞳孔之中光芒慢慢逸散的蓉娘,哭的不能自已,反而是蓉娘,眸光定定的望着前方,嘴角笑容始终宁静温婉。
那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她好像又回到了南锣巷那个三进大宅子,看到了永远恩爱和睦的父亲和母亲,还有虽然调皮却永远阳光灿烂的弟弟。
父亲说:蓉娘啊!你要是个男子怕是要三元及第的。
母亲说:娘的蓉娘呀!以后就是不嫁人,我们也是养得起的。
弟弟说:阿姐!阿姐!夫子今日夸我了,你也夸夸我呀!
每当这个时候,蓉娘就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初没有决定出门该多好?如果她没有因为生病而耽误行程该多好?如果她没有提出绕什么近路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那么多的如果,偏偏,天不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