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入夜后也依旧热闹的胡罗城相比,城外的山林里一片死寂,藏身在树林里的秦鸣鹿三人,一边啃着干硬的窝窝头,一边就着凉水润喉。
“小姐,我们不进城吗?”唐卓小声的询问。
“嗯!不进。”秦鸣鹿坐在阴影处,遥遥望着胡罗城的方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我们接下干什么?”到了胡罗城不进去,总不至于一直窝在城外无所事事吧?唐卓疑惑的皱眉。
“什么也不干。”秦鸣鹿的话让旁边放哨的王桐都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
“啊?”唐卓愣了一下,表情一言难尽的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问道。
“那我们守在这里做什么?干等着啊?”
“对!等着。”秦鸣鹿收回视线望了唐卓一眼,然后越过对方望向王桐。
“明日王桐进城找份活儿干着,随时留意城内动静,你跟我去附近镇上,找大夫看看你的眼睛。”秦鸣鹿说完望着唐卓。
“啊?我……!”唐卓内心一怔,望着秦鸣鹿表情认真的样子,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人都是皮外伤,养一养总会好,倒是你的眼睛,不找大夫看看我不放心。”秦鸣鹿望着唐卓,对方那只眼睛是怎么受伤的她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为了掩护她,以唐卓的身手绝不会伤得比王桐还重。
“大小姐,其实这样……也没什么的。”唐卓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是一只眼睛罢了,不是还剩下一只吗?要是当时他没冲出去,受伤的就是小姐了。
“对你来说没什么,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我还得靠你帮手,所以,你得把眼睛治好才行。”秦鸣鹿笑了笑。
“那有什么,属下一只眼睛也能给大小姐好好办事,保证不会耽误。”唐卓言之凿凿的自信样子,看的秦鸣鹿眼中笑意更浓几分。
“我知道,但现在事情急不来,总不能像你说的,在这里干等着不是?”所以王桐进城窝着收集消息,她带着唐卓去看看眼睛,挺好。
“属下可以跟王桐一起进城打探消息,要不去接应一下赵卫也行。”唐卓觉得这种时候去看眼睛实在是多此一举,只可惜秦鸣鹿十分坚持。
“不用,我们也不光只是去看眼睛。”
“啊?”唐卓愣愣的望着秦鸣鹿,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小姐了。
秦鸣鹿也不需要唐卓懂,她只需要知道这些人会完全按照她的意思行事便可,在胡罗城热闹起来之前,彻底蛰伏下来反而对他们更有利。
这样想着的秦鸣鹿,不由得惦记起藏在云岚山脉的那支南越队伍,也不知道父亲收到消息后是如何安排的,若是能够如她猜想的那般,那真是再好不过。
夜色下,月半弯,隐隐洒落的月光照着婆娑的树影,任何声响都透着诡异。
“咕咕!咕咕咕!”树林里响起的类鸟叫声,听在巡逻的南越人耳朵里,并未引起任何注意,毕竟这山里有鸟叫才正常,若是没有一点声音,那才是真的恐怖。
巡逻的队伍走过,头也不回的各自说着小话,因为少将军的离开,这几天群龙无首,营地里的南越士兵都不由得懈怠了几分,甚至也放肆了几分。
少将军之下还有副将,副将之下还有队长,别看人数只有一个营那么多,里边拉帮结派的也不少,没有少将军压着,偶尔还会惹出些矛盾来,若不是怕闹大了闯出祸,届时没办法跟少将军交代,估计这会儿已经打了好几架了。
“咕咕!咕咕咕!”颇有节奏的鸟叫声再次响起,一个草丛沟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很快,两个人影便顺利汇合,猫在了一处茂密的草丛中。
“三公子!”阳禅没想到接头的人竟然会是秦斯风,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阳禅?”秦斯风也有些惊讶,没想到留在这里接应的竟然会是跟秦鸣鹿形影不离的阳禅,两个人都心情复杂的对望一眼,然后默契的转身找了个隐蔽地方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不容易可以放心说话,秦斯风急忙开口询问。
“三公子恕罪,是奴婢没用。”阳禅咬牙,心中十分愧疚,如果当时她能顺利护着小姐突围,也不至于落入这步田地,要不是因为她不便于行,小姐也不会撇开她独自行动。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问你,鹿丫头去了胡罗城可是真的?”秦斯风很是担心。
“是,小姐去了胡罗城。”阳禅没敢多说,因为她看出来了秦斯风面色不好。
“真是胡闹,她没事跑去胡罗城做什么?自投罗网吗?”秦斯风狠狠咬牙,确定事情属实发生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
“小姐说,想拿下胡罗城。”阳禅小心翼翼望了眼秦斯风,果然听到对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可能已经骂出声。
“她以为胡罗城是什么软柿子吗?说拿下就能拿下?要真这么容易,我们何苦跟对方割据这么久?就算真的拿下又如何?没有朝廷的旨意,那地方就算拿下也得还回去,弄不好还会变成国与国的纠纷,到时候被追责,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姐说……南越不会知道是我们动的手。”阳禅小声解释道。
“嗯?怎么不会知道?难道她还能有飞天遁地,乱人心志的本事不成?”秦斯风厉声反问,等着阳禅眼神不善。
“小姐说,颂家的那位公子死在云岚山脉,吉家的少将军必定要回王都善后,而颂家之所以有人过来,必定也是看中了吉家在这里得到的好处,想要分一杯羹,现在吉家的少将军赶回王都收拾善后,颂家必定会趁机出手夺取胡罗城的掌控权。”阳禅低声说完,见秦斯风沉着脸皱眉,表情若有所思,于是继续说道。
“反正人已经死了,总要死的有些价值,所以颂家和吉家在胡罗城必有一战,而胡罗城也必定会因此动荡一番,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趁机作乱,那我们行事自然就会方便许多。”
“她想行什么事?”秦斯风盯着阳禅追问,脸上表情有些难测。
“这个……小姐倒是没说。”阳禅面露难色,对于秦鸣鹿口中的拿下胡罗城,到底是怎么个拿下法,对方却是没有解释。
“去胡罗城这个主意,是谁出的?”秦斯风盯着阳禅,眼神微眯。
“是小姐自己决定的,就是今天这些事情也都是小姐提前安排好的。”阳禅摇头,语气和神情都十分坚定。
“……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脑子?”不是秦斯风看不起自己妹妹,而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现,所以怪不得人要怀疑。
“……。”这个阳禅也同样无法解释,只是犹豫片刻后,低声说起了被南越人逼进深山以后发生的事情,当然,她也没有隐瞒自己被抓的事情。
“小姐从未见过那样的场景,许是生死边缘走一遭,所以才会有这些改变吧!不然,颂家那支南越队伍也不会死,而小姐用的,是毒。”
阳禅话音刚落,四周空气瞬间变得静默。
他们秦家军自诩光明磊落,哪怕上了战场也都是阳谋,输要输得坦荡,赢也必定赢得光明磊落,哪怕纵有兵不厌诈的说法,也从未想过要用这种坑杀的方式。
毒,他的妹妹为了弄死那支南越队伍,竟然心狠至此。
“你……!”秦斯风不知道阳禅被俘后到底遭遇了什么,甚至不敢想那个收留他们的村子都经历了什么,竟然能让自己的妹妹转变至此。
“是奴婢没用,还请公子责罚。”阳禅低头跪在地上,声音微颤。
她说了自己被捕,说了自己被刑讯,却并未详细描述自己都经历了什么,能让小姐转变至此的经历,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不堪回首。
沉默半晌,秦斯风终究是叹了口气,道。
“你说今天的事情也都是她安排的,那她到底都安排了什么?”
“小姐说过,没有吉家那位少将军的压制,这支队伍必定不会如之前那般团结一致,就是日常巡视也必定会有所疏忽,这两年在云岚山脉附近的大夏境内肆虐,犹过无人之境,让他们多了些盲目的自信,以为早已掌控这片山脉和附近土地,还有被他们抓回来的人。”阳禅说到这里,心里都忍不住有些佩服。
小姐狠下心来,当真是算无遗策。
“被抓回来的人里边有个叫容娘的女子,为了不被欺辱自毁容貌,却还是被一个南越小队长看中,最终留在营地内打杂,后又被派去伙房帐子做事,她在这里默默待了快两年,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泄愤的工具和打杂的奴隶,但容娘却想办法跟小姐取得了联系。”说起容娘这个人,也是阳禅能够这么快恢复心态的其中一个原因。
“小姐能那么容易就杀了颂家那支南越队伍,就是因为容娘在对方食物里下了三更天,而今夜,也是小姐吩咐过,一旦跟上山的秦家军取得联系,就让容娘再次动手,争取里应外合,将这落崖上的南越队伍一网打尽。”
“为什么一旦联系上就动手?她就不怕打草惊蛇吗?”秦斯风皱眉询问。
“小姐说,以老爷对她的疼爱,必定不会耽误时间,加上时间拖了这么久,肯定会想着速战速决,免得借故剿匪的事情被传扬出去,万一有人从中作梗反而麻烦,所以一旦有人过来联系,必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联系的目的不是为了了解情况,而是为了通知。”
阳禅说到这里抬头望着秦斯风。
“公子,您打算何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