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胡罗城,衣衫褴褛的人也就越多,几乎都是青壮,被一些手拿皮鞭的人看管着,神情盲目的在田间地头劳作,或是开荒。
一路行来,秦鸣鹿都皱着眉头,唐卓跟在后边小声的说着打探来的消息,后边还跟着二人小心翼翼的警戒着周边。
“这里是胡罗城一个富商买下的山地,专门用来开荒用的,那些人都是被抓来的大夏百姓,对外都说是买来的,朝廷不作为,我们也没办法。”
见秦鸣鹿一直打量旁边地里劳作的人,唐卓沉着脸说完之后,闷声转移话题。
“穿过前边的山头就能看到官路,再走上半天就能到胡罗城了。”
顺着唐卓的示意,秦鸣鹿抬头望了一眼道路尽头的山峰,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旁边传来谩骂声,还有鞭子抽打出来的破空声。
被打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单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散一般,抽打的人见地上没有反应,上前探了下鼻息,表情晦气的甩甩手,然后叫来两个正在开荒的人,抽着鞭子让他们把地上那人抬走。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从来只在书本上看到的八个字,如今真实的在眼前上演,秦鸣鹿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形容此刻内心的悲凉,她从未想过,赵承乾这个皇帝会当得如此荒唐。
坐着那个位置,却连底下的百姓都护不住万一,让人这么糟践还无半点反应,那个朝堂哪里是他曾经许诺过的模样,怕不是已经从根子里就烂掉了。
“看什么看!哪里来的?想干什么?”可能是几人的视线太过直接,眼神也太过凌厉,让旁边监工的人皱眉望着他们呵斥。
几人谁都没开口,只是冷眼望着对方,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叫那监工的看得后背一凉,本来打算走过来的脚步也顿了一下。
秦鸣鹿收敛眉眼,抬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扯着脖子上的围巾提了提,只留下一双清亮的眼睛露在外边。
没有理会那个监工暗地里低声的骂骂咧咧,秦鸣鹿转身径自往道路尽头的山峰走去,唐卓三人也没出声,默默跟在秦鸣鹿身后。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人身影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监工的人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才收回视线,原本悬着的心也慢慢放回原地。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狠人,要有一场祸事呢!没想到真的只是路过,还好还好。
进了山林后,再也没有被人盯梢的紧迫感,秦鸣鹿头也不回的举手挥了挥,唐卓看到后凑近身边人低语一阵,听到吩咐的人望了秦鸣鹿一眼,没说什么的转身换了个方向,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踪影。
秦鸣鹿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谁也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直到三人穿过山峰走到胡罗城外的官道上,看着稀稀落落的行人和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前边再走半天就是胡罗城了,不过……。”唐卓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么走过去可能没办法赶在天黑前进城。
“无妨。”秦鸣鹿不以为意的继续往前走,唐卓也不在开口的跟在后边。
三人走了没一个时辰,身后便传来匆匆马蹄声,似乎赶路赶的有些着急,所以打头的人还喊了一嗓子。
“让让,麻烦让让!”为了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打头的马车跑的很快,后边跟着一溜儿的车队,看来是一队行商。
唐卓暗暗护着秦鸣鹿退让,三人站在路边默默盯着车队先行。
车队从三人面前迅速跑过,中间一辆看似朴素,却跑得极为稳妥的马车,还是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特别是拉着的两匹马,和那个错身时,打了个照面的车夫。
都说高手过招只在一念之间,那一瞬间,大家的警戒都达到了顶峰,空气中还划过了一抹杀意,没有胜负,却都在庆幸,还好只是一面之缘。
马车的帘子扬起,秦鸣鹿看到了半张侧脸,虽然看不真切,却很清楚彼此对上了视线,一个疏离,一个淡然,都是清冷的性子。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队伍,瞧着是个大户,难怪要赶着天黑前进城。”唐卓望着远去的车队如是说着。
“走吧!”秦鸣鹿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徒步往胡罗城走,沿途默默打量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主子,前边就到胡罗城了。”赶车的高卢回头望了一眼马车内的高时卿,为了尽快赶到胡罗城,他们这一路走得匆忙,加上为了避人耳目,带的货物有些多,所以最好在天黑之前能赶到胡罗城,不然还得在野外耽搁一天。
“嗯!”高时卿淡淡应了声。
“您确定要住客栈吗?”高卢觉得住客栈不是很安全。
“对,进城后就跟队伍分开,让南叔他们去交货,一切照旧。”高时卿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希望这边的人知道他到来的消息,原来生意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就是。
“是。”高卢也没坚持,如果主子的身份暴露,恐怕会引来不小的麻烦,如此一来,也就不好住到这边买下的宅子,省得叫人发现端倪。
一行人进了城,很快就跟商队分散,然后找了一家名声在外的大客栈,化作富家公子外出游玩,包下了客栈一个僻静的院子。
伺候着高时卿在院子里安顿之后,高卢留下两个人听候吩咐,自己便悄声离开不知去向,等到夜幕森森,万籁寂静的时候,他才匆匆回到小院里。
“主子!”高卢进门行了个礼,灰暗灯光下正在翻书的高时卿抬头扫了他一眼。
“先前撒出去的人没有打听到有关秦大小姐的消息,不过这城里倒是打听到另一件事情,可能跟秦大小姐有关。”高卢皱着眉头,表情有些犹豫。
“什么事情?”高时卿有些好奇的放下书。
“颂家的小公子,叫做颂帕的那位,死在了云岚山脉,怀疑是吉家那位少将军动的手,我们进城之前,那位吉家的少将军正好离开,急着赶回王都。”
“哦?”高时卿挑眉,表情若有所思。
“主子,吉家是胡罗城的掌权者,打着山匪的名义一直骚扰大夏朝边境,永宁城外的百姓也因此苦不堪言,但那些所谓的山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直没人抓到他们把柄,也没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加上朝廷不作为,秦家军也只能忍气吞声,所以……。”
“藏在云岚山脉里的那只队伍,是吉家的。”高时卿为高卢的话做了总结,但这并不是全部,只听得高卢继续说。
“吉家靠着胡罗城,从大夏朝边境捞了不少好处,如果不想被山匪盯上,过路的商队都得缴纳一定的买路钱,加上胡罗城的关税,吉家等于赚了两笔银子,这件事情在王都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颂家那位会出现在这里,怕是王都那边有什么变故。”
只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颂家那位死在了云岚山脉,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吉家做的,恐怕都不能善了,也难怪吉家那位少将军会这么着急。
“山匪拦路,关税如虎,可还是有那么多商队铤而走险出现在这里,可见,这里交易的东西,利益极大。”高时卿喃喃的说着,高卢抿了抿嘴没说话。
明面上的生意肯定赚不了多少,但私底下的买卖就很难说了,而能够称得上暴利的东西,无非就是那几样,就不知道这里边有谁的手笔,又牵扯了多少人。
想到这里,高卢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小心翼翼的望了眼高时卿。
“当年,那几个老头子以开拓南越商路为条件,让我坐上了家主之位,如今看来,不是我给的足够多,而是对方意不在此啊!”高时卿说完忍不住嗤笑起来,虽然眼角微弯,但眼神却冷若冰霜,带着一抹凌厉的杀意。
“主子?”高卢不知道高时卿在笑什么,总觉得有些心慌。
“无妨,我们来日方长。”高时卿很快便收敛表情,眼中的狠厉也慢慢淡去。
“如此看来,当初死在云岚山脉的那一队南越人,便是颂家那位小公子带的队,而那场火烧的,也就是他们的尸了。”高时卿如是说着,淡淡一笑。
“至于动手的人,估计就是我们那位遍寻不着的秦家大小姐。”
“主子,如此看来,那秦家大小姐应该是安然无恙,那我们?”还有继续留在这里找下去的必要吗?高卢总觉得接下来会没什么好事。
“对方故意放火让人找到颂家那位小公子,吉家那位少将军也如愿被引得赶回王都,可那位秦家大小姐却依旧不见踪影,你觉得,这是为什么?”高时卿不答反问,而高卢皱着眉头想了想,只觉得脑壳疼。
“属下愚钝!”心有不甘的吐出这四个字,高卢的回答引来高时卿朗声一笑。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高时卿眼神中满是兴味。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位秦家大小姐,当时以为一眼就能看穿的人,就算结下这门亲事也不足为虑,可现在看来,是他着相了,这秦家大小姐哪里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军伍粗人,怕不是还有八百个心眼子在身上。
“高卢,这胡罗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啊!”高时卿喃喃笑着,叫高卢看得一头雾水。
这胡罗城,不是一直都很热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