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高时卿要来,秦鸣鹿一早就等在书房里,她面前是一个简易的沙盘,概括了云岚山脉附近的所有地形,有些地方她还特意做了标记。
高时卿走进来的时候背着光,外边天气甚好,照在人身上仿佛晕染了一层金光,见人踏着四方步稳稳向自己走来,秦鸣鹿不由得盯着对方多看了两眼。
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也不过如此吧!秦鸣鹿在心里暗想,扫过高时卿那张俊逸的面容,率先开口打了个招呼。
“高家主安好!请坐!”秦鸣鹿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人坐到旁边太师椅上。
望着姿势一派坦然的秦鸣鹿,高时卿不由得也多打量了一眼,印象里他自见过对方一次,便是定下亲事拿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都接收的十分坦然。
那时只觉得对方年纪轻轻,有着小女儿家的娇柔,却也因为经年练武,带着些男子才有的英气,性格很是大大咧咧,并不像个闺阁贵女。
不过短短三年,眼前的人似乎变了模样,变得沉稳内敛许多,那双眼睛也不再是肆意张扬的透着明媚光亮,倒是有些森幽的叫人看不透。
“秦大小姐安好,不知邀某过来所谓何事?”不是很喜欢叫人掌握主导权,高时卿一记直球打得秦鸣鹿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日前接了个小子回来,得知给高家主添了麻烦,故而向您告罪一声,还请高家主海涵。”秦鸣鹿垂眸继续给对方倒了茶,然后微微往前一推。
“大小姐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是如此。”高时卿望了一眼被推到面前的茶水,不动声色的拿起来喝了一口。
瞧见高时卿动作的秦鸣鹿眉梢微挑,笑了笑的掏出十两银子继续往高时卿面前推。
“高家主所言甚是,如此,便好说了。”
“大小姐言重了,某,愿闻其详。”高时卿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十两银子在指尖随意把玩着,而后抬眼望向秦鸣鹿。
两个人视线交错,彼此都嘴角微扬,似乎很满意刚才的对话,唯有旁边候着的高卢跟阳禅,一脸莫名其妙的对望一眼。
这是未婚夫妻见面会说的话?这都说的什么东西?怎么感觉一句也听不懂呢?
“阳禅,出去叫人备饭,高家主应该不介意在这里吃顿便饭吧?”秦鸣鹿吩咐完,望向对面的高时卿。
“高卢,去把马车收拾了,我们怕是要在此打扰大小姐一阵,大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高时卿笑着吩咐完,同样扭头望着秦鸣鹿。
“求之不得。”秦鸣鹿应声,而后挥手让阳禅出去。
“小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阳禅眉头紧皱的望着秦鸣鹿,犹豫不决。
“家主!”高卢对同样很是不解,他们不是还要去班庄渡口吗?住一阵是什么鬼?
终究,两人还是没能从自家主子口中得到答案,直到被赶出门,才各自皱眉的瞪着对方,都觉得是对方主子扰了自家主子心智,所以颇有些不欢而散。
至于留在书房里的两个人,这会儿气氛颇为轻松的闻着茶香,各自斟酌。
“我琢磨了许久,都不知道东边那几个庄子为谁所有,直到聂云山被送回来,我终于找到了答案。”秦鸣鹿放下茶杯望着高时卿,后者喝茶动作一顿。
“我也没想到涝涯县那边会是大小姐的手笔,直到下边人接了这么一单货。”知道对方想要搅乱胡罗城这一次春水,却不知会影响这般大。
高时卿放下手上的茶杯,定定望着眼前的秦鸣鹿。
“所以高家主要不要跟我再做笔生意?”秦鸣鹿望着高时卿挑眉。
“大小姐想要什么?”高时卿有些好奇。
“人!”秦鸣鹿定睛望着高时卿,语气肯定。
“人?”高时卿听得一愣,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低声问了句。
“那高小姐又能给我什么呢?”
“人。”秦鸣鹿眉梢微挑,语气笃定的样子看得高时卿表情玩味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对方不动声色的回望自己,他眼中眸光幽闪,掠过一丝笑意,而后问道。
“那大小姐想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秦鸣鹿说的很是直接,高时卿听得轻笑出声。
“大小姐可知那是多少人?”如果她真的打听过,就应该知道人数不少,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人都留在庄子上,早就想办法弄过关去了。
“略知一二。”秦鸣鹿微微点头,毕竟她让赵卫在外边晃荡这么久,为的可不是找个落脚处,而是把胡罗城周边的消息都收集了一遍,特别是那些开荒的庄子。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这么多人,她想干什么?造反吗?事后又该如何处置?当真会毫无问题的还给他吗?在大夏朝。
想到这里,高时卿望着秦鸣鹿一阵打量,却始终有些看不透。
“本来想要徐徐图之,但封关的消息想来高家主已经听闻,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秦鸣鹿说完面色一沉,眼神也变得凌厉几分。
“封关的命令定然来自朝廷,朝廷此举,是不想受南越内乱的牵连?”高时卿想到需要迷药续命的老国王,还有吉家和颂家躲不过的一场纷争,注定接下来的胡罗城,甚至是整个南越都不会太平。
“如果仅此倒也无妨,就怕……。”秦鸣鹿言语未尽,高时卿皱眉想了想,跟着沉下脸来抿了抿嘴唇道。
“莫不是还有秦家军的关系?”当初两人之所以会有婚约,除了两家联姻各取所需之外,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高时卿是为了坐稳高家主的位置,秦家是为了避开京城那边的尔虞我诈,如果朝廷在这个时候选择封关,并非只是为了避开南越内乱的话,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盯上了秦家军。
回想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以及秦鸣鹿现在所做的一切,高时卿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望着秦鸣鹿的眼神也颇为复杂。
“到底还是你们难一些。”高时卿幽幽一身叹息,换来秦鸣鹿的微微一愣,而后好笑的回了句。
“这可不像江南首富能说出的话,高家主倒是心善。”明明是个旁人眼中狡猾的奸商,却心有怜悯,为人大义,若非如此,那些被抓来或是卖来的大夏百姓,恐怕会更难也不一定。
“与大小姐相比,实在惭愧。”高时卿眼眸微垂,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收到一个不确切的消息后,义无反顾就要伸出援手的,甚至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可即便如此,她的初心却从未动摇,如今,似乎也有了将理想化为现实的能力。
“是高家主太过谦虚。”秦鸣鹿望着高时卿,作为个人来说其实很欣赏对方,并不是每一个商人都能做到他这个份上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说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而且,她实在是太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了,省事又方便。
听到这话的高时卿微微一笑,而后薄唇轻启道。
“如此,这笔买卖我应下了。”
等高时卿从书房离开的时候,高卢便接到了一支密令,得知密令内容的时候,高卢是惊讶的,也是反对的,甚至是有些愤怒。
“主子!您怎么就答应了呢?说不定对方是在诈您呢?那么多人,就这么给出去您就不心疼吗?”高卢想要阻止事情发生,但高时卿却不这么想。
“能让人查出猫腻来,就已经说明事情瞒不了多久,秦大小姐能知道,胡罗城里边现在闹得凶的那两家也会知道,趁这个机会撤出去也好。”高时卿不否认自己从南越人手上截下呗买卖和抓来的大夏百姓是有心中一份大义在,但也不是没有私心。
他要挣南越人的钱,手底下就不可能都用南越人,甚至很多时候不敢用,就怕有心人埋了钉子反而不美。
所以他找人买下了许多庄子,里边安排了很多人手,说是开荒做事,但更多的却是培养自己人手,明里暗里的都有。
之所以把庄子买在东边,也是因为那里距离班庄渡口近,如果有事发生,还能多一条退路,这也是他敢带着高卢低调抵达,甚至答应秦家帮忙找人的原因。
但他自以为安排得隐秘,甚至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却不想秦鸣鹿只是在这边逛了一圈,就发现了猫腻,甚至还打起了他的主意,这让高时卿心里生出了几分趣味来。
“可您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说给人就给人,不会亏得慌吗?高卢撇嘴难消心头郁气,觉得这秦家大小姐是不是有些克他家主子,实在败家的很。
“只是撤出南越而已,回了大夏朝不是更好?我们反而省事了。”不然,要在胡罗城的眼皮子地下把那么多人弄走,也不是件容易事。
“……您也不怕有去无回。”高卢显然不信任秦鸣鹿说的话。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弄得胡罗城风声鹤唳,这会儿还不声不响的就占了这么个庄子,应该对秦大小姐多些信心的。”高时卿好笑的望着高卢,不等对方再开口就挥手赶人。
“去办吧!我还等着看个热闹呢!”
瞧着自己主子不以为然的样子,高卢无奈的转身离去,与脚步匆匆的阳禅错身而过,对方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径自跑向秦鸣鹿所在书房,而高卢忍不住皱眉站在原地回望了一眼,表情若有所思的许久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