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秦鸣鹿突然一个激灵惊醒,让旁边靠着的高时卿回头望了她一眼。
“怎么了?”高时卿微微皱眉,打量着秦鸣鹿醒来后一脸惊慌,额头也开始冒汗的样子,不由得递出一块帕子。
“擦一擦吧!”高时卿将帕子放在秦鸣鹿手上,并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做噩梦也好,被梦魇住也罢,面对秦鸣鹿此刻幽黑如墨,且无半点波动生气的眼睛,他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问才是最好的。
默默拿着高时卿递过来的手帕,秦鸣鹿伸手将帕子抚平又抚平,重复这个动作过了好一阵子,这才将帕子叠好还给对方道。
“不用了,我没事。”秦鸣鹿垂眸,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不对劲,直到现在还会被经年前的事情左右,这让她心情很是不虞。
“没事就好。”高时卿收回帕子状似无意的转移话题道。
“我瞧着这也不是往永宁城的路,莫不是另有安排?”
“嗯!不是说要帮你把人都安置了吗?我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秦鸣鹿收敛好表情,恢复如常的望了高时卿一眼。
“好地方?不知是什么样的好地方?”高时卿配合的询问,秦鸣鹿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等到地方就知道了。”秦鸣鹿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前边领路的王桐前来回禀,跟着一行人便下了马车,缓缓往山上步行。
“出发前还在想,这抬轿有何用,没想到会应在这里。”高时卿表情一言难尽的坐在轿椅上,眼神幽幽的望着走在旁边的秦鸣鹿。
“若是高家主按原计划去班庄渡口,确实没这抬轿什么事。”秦鸣鹿不置可否的说完,也望了高时卿一眼,后者一脸无奈的闭上眼睛。
他早就后悔了,可这不是后悔完了么,唉。
一行人翻过两个山头,从天亮走到天黑,直到前方出现一抹火光,隐隐约约的照着个人影,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的加快速度。
“大小姐!”早一步回来的三毛子看见一群人出现,高兴的迎了上来。
“你们怎么这么晚啊?差点就要下山去找你们了。”三毛子一到跟前就开始埋怨,引得所有人不经意望向高时卿所在方向,后者干脆闭着眼睛假装昏睡,弄得高卢有些暗恨咬牙。
这怎么能怪他家主子?他家主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为了谁?!
“没事,村子里都还好吗?”秦鸣鹿假装没看到众人望向高时卿的视线,也没有要跟三毛子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往前走。
“都好着呢!大家听说还有人来,房子建了不少老少,肯定够住。之前种了不少粮食,秋收应该能有个好收成,算算也能过冬了。”三毛子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个大概,秦鸣鹿听完微微点头道。
“今天晚了,明天再让芸娘来见我。”
“是,我先带大小姐去住的地方,其他人都在村子外边的排房先住下,那里是备着收粮食的时候用的,暂时没用上,住人正好。”三毛子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山上领,翻过山头,山下影影绰绰能借着月光看到些房子轮廓。
留给秦鸣鹿住的房子在距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山坡上,是个四面环抱的院子,有两进那么大,房间不算多,但足够宽敞,外院排房修的还是土炕,可以住很多人,冬天火炕烧起来也不会冷。
“这是村子里一个汉子提议修的,他原本是北方的,说是这土炕冬天不怕冷,虽然南边冬天雪不大,但湿冷的厉害,所以就都修上了,之前试了一下,感觉挺好。”三毛子一边解释,一边教旁边儿怎么用。
“大小姐房里没准备这个,想着您应该不常住,要是您想用,回头再加修一个也行。”三毛子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秦鸣鹿。
“不用了,我确实用不上,你们今天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秦鸣鹿望了眼唐卓,让他安排好众人之后,她便领着阳禅去了后院。
因为高时卿对于村子来说是个不速之客,所以他被当做客人安排在后院客房,秦鸣鹿见人都安排好,也没刻意再去打扰,回到自己房间将阳禅也打发走之后,匆匆洗漱就躺到了床上,只是人歇下了,却无半点睡意。
之前一场噩梦,让她惊觉自己的松懈,胡罗城的事情告一段落,让她忘了这一开始并非她本意,如果不是刚醒来就遇险,然后又发生那么多事情,她也不会想要去胡罗城。
如果可以选,她必定会想办法先回京城,因为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如何能够甘心放下前程往事?至少,也要还她陈家清白,不是吗?
闭上眼睛,眼前都是京城那个如同噩梦一样的地方,想着或许很快就会回去,她心中有些迫不及待的兴奋,同时也有些愧疚和不安。
如果京城之行不出意外,定然会与秦家息息相关,而她身为秦家嫡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秦家,这让她有些为难。
她要做的事情必定会让秦家陷入危险之中,虽然秦家本就不太平,可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秦鸣鹿心中纠结,以至于此时此刻明明疲惫万分,却还是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夜半十分,实在遭不住昏昏睡意,她才在黎明前沉沉睡去。
等秦鸣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距离午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觉睡到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人来打扰,这让秦鸣鹿皱眉起身,匆匆洗漱之后走出门,看到院子里坐着的高时卿时,她似乎找到了答案。
“醒了?厨房给你温着粥,一会儿叫人给你送来。”高时卿手上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一边纳凉一边翻看,见到秦鸣鹿出来也只是很随意的打了个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地方。
“不用,我出去吃。”秦鸣鹿说着就要走出去,高时卿却抬头望了她一眼。
“外边有个叫芸娘的女子等了你一早上,你确定要出去吃?”
“……!”秦鸣鹿听到芸娘的名字后微微一顿,而后沉着脸转身走到高时卿对面坐下。
把粥送过来的是高卢,这让秦鸣鹿望着他眉一挑,倒是没说什么的接过粥以后,当着高时卿的面就大口大口喝起来。
温度刚刚好,倒是没耽误多少时间,等秦鸣鹿放下碗之后,高时卿适时的地上一杯茶,秦鸣鹿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的接过来喝完。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让你的人安分些。”秦鸣鹿说完放下杯子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这态度让高卢有些不满。
“主子,我们的人真要放在这里吗?”高卢望着高时卿问。
“不然呢?放城里?”高时卿不答反问。
“原本不就是打算放城里的吗?”高卢皱着眉头小声回应。
“是啊!明明可以进城,你说她为什么还要刻意在这里建个村子?”高时卿似笑非笑的望了高卢一眼,后者莫名的嘀咕道。
“这不是原本就有的村子吗?”
“……。”高时卿望着高卢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耿直的护卫解释。
如果是原本就有的村子,只是征用的话,何须她亲自跑一趟?直接叫人过来安排就是,再说了,这山中的村子哪里没被之前的山匪侵扰过?为什么只有这里看着甚好?甚至还有一个自己常驻的院子。
更别说今日来的那位叫芸娘的女子,秦鸣鹿来这里不是见村长,而是一个女子,为什么?难道这里能做主的不是村长,而是这名女子不成?
如果是的话,那这事情可不就有意思起来了么?明知道这村子有诡秘,秦鸣鹿还大大方方的展示给自己一看,若不是心有丘壑,不怕他知道,那就是想拉他入伙,故意给他知道的。
而不管是哪一种,高时卿都觉得很有趣,所以,也就乐得配合。
另外,高卢有一件事情弄错了,秦鸣鹿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让他们看好的可不是要留在这里的那些人,而是一直隐在暗处的甲一等人。
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高时卿在心里如是想着,表情也更玩味了几分。
“大小姐!”看到秦鸣鹿出现的时候,阳禅急忙开口打招呼,原本跟她说话的女子也急忙回头,望着秦鸣鹿躬身行了一礼。
“见过大小姐!”芸娘,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面容秀美,看起来是十分柔弱的女子,但不知是否因她丈夫是个走镖的,她眉宇间有股英气,看起来也是个性子坚韧的,如若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不用拘礼,你就是芸娘?”秦鸣鹿一边落座一边打量芸娘,坐下后招手让对方也坐。
“是,奴夫家姓王,以前旁人都叫奴王杨氏,如今为了方便都叫一声芸娘。”芸娘神情坦然,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笑容。她丈夫死了,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再顶着王杨氏见人多少有些不顾名声,便归了本名。
“嗯!那我便称呼你一声芸娘。”秦鸣鹿点头,不置可否。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芸娘不想污了夫家和娘家的名声,只给自己留了个名字,在世人看来已是大胆,可在秦鸣鹿这里,只要本人愿意,就没什么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