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姨娘不知何意。
安从云吩咐玲珑道:“等会儿你在府里打听打听,看看何姨娘病了多久了,可有什么与从前不同的表现不成。上次她坐了马车出府去,你去问问是哪个车夫载她去的,又停在了什么地方。”
“宁儿,你是觉得何姨娘她……”林姨娘不解。
“我瞧着今日周韵珊的神色不大对头,”安从云说道,“她说何姨娘每每入夏便会病,可今年似是从那次出了府之后便病了,这也太早了些,不像是真的病了,倒好像隐瞒着什么。”
“莫非……”林姨娘一惊,随即摇头道,“不可能的,每次老爷去我和何姨娘处过夜后,第二日早上夫人都会让我们服下避子汤。”
“那避子汤也并非万无一失,否则姨娘又是怎么能生下周……生下我的呢?”安从云说道。
“我能有孕生下你,也并非一帆风顺。”林姨娘说着,眼眶又红了,“当年老爷曾携家眷去西北拜访靖王,谁知就遇上了西北暴乱,我同老爷就……走散了。等我摸到靖王府的时候,才知道老爷一行已经回长安城了。靖王妃心善,留我在府上一段时日,说等回长安城的时候会带着我,就是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后来……后来我带着你回到长安城,寻到了诚意伯府。那时候你已经出生了,夫人即便是心有不满,也没有办法。若不是这一段机缘,你根本没机会出生的。”
“凡事总有意外嘛,”安从云倒是信心满满,“咱们就打听一下,万一是真的,给夫人那母女两个找些事情做也是好的,她们就不会整日盯着咱们了。”
林姨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走回了安从云的院子里,安从云遣散了屋里的丫鬟,从塌下翻出了那个盒子和密信,问林姨娘道:“姨娘,我之前发现这些东西藏在暗格里,你方才说我出生的时候曾在西北,这东西可是你藏的?”
林姨娘伸手抚摸着那盒子,眼神似悲似喜,半晌才说道:“是。”
“这盒子怎么打开?信上又写了什么?”安从云追问道。
林姨娘却摇头:“我并不知……宁儿,当初你与西北一户人家曾经有过婚约,这些东西便是信物。”
“婚约?”安从云吓了一跳。
林姨娘连忙安抚她道:“如今十七年过去了,那户人家想必早已将此事忘到了脑后。再说当时定亲的时候,他们也并不知道你是诚意伯府家的小姐,如今只怕想找都找不到你了,你就当做没有这桩事吧!”
“那这些东西为何还一直留着?”安从云问道。
林姨娘有些赧然:“我瞧着这盒子精巧,那……那户人家也一望便知是有钱人家,想着或许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说不定,于是便留下来了。这些年过去了,倒是将这事忘到了脑后,若不是你翻了出来,只怕我再想不起来了。”
安从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关于那盒子的来历,她猜了许多,却唯独没有猜到是这样:“姨娘,你说那时你借住在靖王府上,那户人家为何会找你定亲?”
“不过是中间有些误会罢了……”林姨娘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总之你便将此事忘在脑后吧,这事也不要叫老爷知道,可好?”
安从云点头。她自然不想叫周承轩知道这事,眼下周承轩是一力想要她进镇国公府,待等到发现此事不可为之后,林姨娘口中的那个“富贵人家”,岂不是就成了他的第二个选择?
老天保佑,她重生一回,可不想再成亲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见玲珑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打探得如何了?”安从云看她眉眼间的神色,便知道她已经探得了消息,笑着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方才去厨房里走了一趟,那厨房里有个负责采买的张嫂,同奴婢十分要好,她弟媳有个表妹,就在二小姐院子里伺候。”玲珑说道,“奴婢同她闲话了几句,说起今儿在夫人房里一场闹剧,二小姐没说话,人倒是比从前沉稳了不少,她也夸小姐和从前不同了呢!”
安从云不由一哂,这府里只怕人人都觉得她与从前不一样了,若是她还是周韵宁那个绵软的性子,只怕就算捡了一条命回来,也要被风言风语逼死的。
“奴婢便说这些日子小姐同姨娘亲近了许多,张嫂也说二小姐同何姨娘更亲近了,果然是亲生母女,血浓于水,是怎么都割不断的。”玲珑继续说道,“奴婢趁机便说,有些日子没见到何姨娘了,姨娘的病今次比往年来得早,要在床上躺上那么多日子,实在是辛苦,每每待她痊愈了再见,整个人都瘦了许多。”
“张嫂听了就笑着说,人生病了,胃口难免差些,自然就瘦了。奴婢又同她闲话了一会儿,便借口说小姐这边不能离了人,从厨房离开了。正赶上何姨娘的丫鬟去取早膳,奴婢瞥了一眼,啧啧,一碗菜粥、两碟包子、凉拌鸡丝、呛炒银牙、醋溜白菜,还有一碗盖得严严实实的汤,一个食盒都没装下,这可算不上胃口差。”
安从云听罢,又问道:“那车夫呢?你可熟悉?”
玲珑摇头:“车夫在外院,奴婢并不熟,贸然去找的话,只怕被旁人知道了,是要多想的。”
安从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既是外院的,那么你去打听确实不方便,找和他相熟的人吧!”
玲珑听了,疑惑道:“小姐的意思是……”
“桃儿娘的病,这么久也好得差不多了吧。”安从云淡淡说道。
当初桃儿陷害她不成,被赶出了府去,她命玲珑拿了银子等她上门求情时给她,听玲珑说,那桃儿接了银子,知道是她给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说自己从前蒙了眼,往后要给她做牛做马,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安从云当初这样做,想的是自己如今是诚意伯家的三小姐,不比从前能随意走动,总是有诸多限制的。府外如果有自己的人,想要做什么事更方便些,桃儿手脚麻利,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况且桃儿当初陷害她,更多的是因为娘的死活掌握在周韵灵手里,不得不从命罢了,即便安从云往后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做,能救她娘一命,她也是肯的。
“奴婢知道了,”玲珑点头道,“桃儿从前便是外院的丫鬟,这事叫她做倒是合适。今日奴婢同小姐去书院之后便去寻她,将事情托付给她办!”
“桃儿的事情倒是不急,”安从云却摇头道,“等会出了府,你且先去镇国公府门前,等陆元白出门,告诉他我下了学在天香楼等他。”
“天香楼?”玲珑吓了一跳,“小姐,您要去那里吃饭?那天香楼里,据说一道菜都要五两银子呢!”
安从云不以为意:“世子爷那么有钱,难道我点了几道菜,还能叫我自己付银子不成?”
玲珑不敢再劝,只能拿眼睛不住地看着林姨娘,林姨娘满面忧色,踟蹰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宁儿,你同姨娘说实话,那镇国公世子……莫非你真的对他有意不成?”
安从云吓了一跳:“姨娘何出此言?”
“姨娘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府中不曾出过门,可是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姨娘叹了一口气,“那镇国公世子虽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可行事荒唐,单看他一房一房的侍妾往府里抬便知道,并不是个能靠得住的。”
“宁儿,从前你同那叶公子纠缠,姨娘虽然不大赞同,可想着若你真的同他成了,往后也是正头娘子,不必看人脸色了。世子爷家世随好,可你到底……到底是庶出,即便真的攀上了,也只能做个妾侍,这又是何必呢?”
安从云没想到林姨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初她刚醒过来时,林姨娘只会哭着说她命苦,提及她与叶铉之的事,也只说她糊涂,她还暗暗皱眉,觉得林姨娘并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而眼下看来,林姨娘思虑的,比她以为的深了许多。
“姨娘放心吧,我压根儿没想过要攀上什么镇国公府。”她只能说道,“我从前同姨娘说的是真的,我并不想嫁人,等过些日子我有了银子,我就带着姨娘一起从这里出去,到一个没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去。”
“傻孩子。”林姨娘照例是这样说了一句,隔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儿,你……可是因为之前被那叶公子伤了心?不嫁人是不成的,你一个女子,如今这个世道,想要自个儿一个人过,实在是太难了。那姓叶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世上总是有好男儿的,你总归能碰上。”
安从云摇头笑了笑,不做声了。林姨娘一辈子便如菟丝花一样,附在诚意伯府,她的世界里男人和孩子便是天,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她讲明白,在男人和孩子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的。
不过她也不需要明白,到时候自己走到哪里,带她到哪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