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周承轩一怔，“宁儿，你为何问起这个？”
“哦，是镇国公世子问我的，他说自己会去百花宴，想知道我会不会去。”安从云信口胡诌。她真正想见的人是卫曼青，想来想去，便只有百花宴这一个机会了。
“有的！”周承轩点头道，“既然世子这样问，想来是想看你一展才艺吧？为父听说你的舞蹈跳得极好，待到百花宴上，你便可以一展舞姿了！”
“父亲！”周韵灵忍不住了，低声叫道。
诚意伯府如今早已不比从前，百花宴的帖子已经多年未曾收到过了。周韵灵渐渐到了议亲的年纪，周承轩才开始运作起来，送了不少银子后，前些日子告诉她，终于求到了一张帖子。
周韵灵心里高兴得紧，日日苦练跳舞，只等着在百花宴上展示，周承轩对她也寄予了厚望，谁知这一转眼，他便轻轻松松将这个名额让给了周韵宁！
“父亲，您说过让我……”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周承轩打断了。
“你们是亲姐妹，等宁儿有了出息，往后她还能忘了你不成？”他慈祥地看着安从云，仿佛她已经变成了一株摇钱树，“灵儿，你便委屈这一时吧！”
周韵灵再也绷不住了，脸飞速地垮了下来，竟有几分像诚意伯夫人。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知道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能转向母亲：“母亲……”
诚意伯夫人何曾见过自己的女儿受这般委屈，立时便说道：“不妥，那宫里是什么地方，她不过一个庶女，若是贸然去了，乱了宫里的规矩，岂不是要连累伯府了？”
周承轩“哈哈”一笑：“夫人多虑了，那百花宴与寻常宫宴不同，长公主特地吩咐了，女眷们不必处处循规蹈矩，自在放松即可。且届时有镇国公世子在，宁儿便是有些许出格的地方，世子想必也会关照一二的！”
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安从云，根本没有注意到诚意伯夫人的脸已经黑了：“宁儿，你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为父在宫中还是有些交情的，这几日为父便着人请个宫里的嬷嬷到府上，给你讲讲进宫要注意的事项……”
“荒唐！”诚意伯夫人忽然一声爆喝打断了他的话，周承轩诧异地看向她，只见她死死咬着牙，颊上的肌肉抽搐着，喘着粗气，手一挥便将面前的杯子推到了地上。
“周承轩，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诚意伯夫人本就不喜欢周韵宁，如今又见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周承轩却一味替那个庶出的小贱人着想，她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大声嚷道，“从前我同你说了多少次，如今灵儿的年纪大了，该从宫里寻个嬷嬷来教导她礼仪，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宫中的人岂是那么容易请到的，还不是要花银子打点！前前后后从我这里拿了几千两银子走，人却一直没有请来！”
“如今倒好了，为了个庶女，倒要请人回府了！我问你，你这次要花多少银子，嗯？”她的眼睛通红，“你自己没有本事，整个诚意伯府的开销都是我铺子里出的银子，想要我替那个小贱人花钱请人，做梦！”
“放肆！”周承轩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些年里，诚意伯府日渐没落，一应支出确实是诚意伯夫人所出，但他被她当着一众儿女下人的面这样打脸，一时不由气急，“荒唐妇人，目光短浅，你不过是商贾之家出身，能够攀上我诚意伯府已是天大的造化，竟还敢口出狂言！”
诚意伯夫人最初嫁进伯府的时候，还曾经恪守女德，小心谨慎地度过一段日子，但这些年来，伯府的上上下下都要依仗她的嫁妆，连诚意伯对她也比从前恭敬了许多，她早就忘记了从前的事了。如今被周承轩一喝，立时便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付出都喂了狗，一腔怒火里又升起了心酸来。
“姓周的，你不要仗势欺人！”她吼道，“你瞧不起商贾人家，何必当初巴巴地求娶我进门？我知道了，你那时候就贪图我王家的银子！你倒是伯府出身，可身上空有个头衔挂着，这些年里，可曾赚过一分钱银子？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罢了！”
“你……你……”周承轩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快要瞪出了眼眶，过了半晌才喘过气来，怒喝道，“真是翻了天了！来人，给我纸笔，我要休妻！”
一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诚意伯夫人瞪着他，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过了半晌，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周承轩，你没有良心！我替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支撑这个家，你如今、如今有了指望，就想要休妻，你、你没有良心！”
周承轩喘着粗气，冷笑道：“我这些年里念着你辛苦，可曾亏待过你？倒不想却将你惯出脾气来了！就凭你方才那些话，我便可以将你休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韵灵忽然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抓住周承轩的衣裳下摆，哭着道：“父亲，父亲您原谅母亲这一回吧！母亲不过是关心则乱，才口不择言的，都是灵儿不好，灵儿不该痴心妄想，就让三妹妹去百花宴，灵儿不同她争了！”
诚意伯夫人犹自倔强：“灵儿，你是诚意伯府嫡女，凭什么要给一个庶女让位？你不必拦着，我倒要看看，他周承轩到底会不会休了我！若是他敢休妻，我就要叫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诚意伯，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全靠着我这个商贾之女的嫁妆！”
“母亲您就少说两句吧！”连周明致也加入了进来，他劝着诚意伯夫人，“父亲还不是全为了伯府着想？那镇国公世子显然是对三妹妹有意，既然如此，当然应当叫三妹妹去参加百花宴了。灵儿就算去了又能如何？她生得并非绝色，那百花宴上俱是才女，想来才艺上也不能引得贵人的注意，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一番机会！”
“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不帮你亲妹妹不说，还说出这样的话！”诚意伯夫人哭嚎声更大，抬手便锤周明致，“你看清楚了，如今他是要拿我的银子，去捧那个小贱人！”
丫鬟婆子们也跪了一地，周承轩嚷着叫人拿纸笔来，周韵灵哭着拦他，周明致劝完这个劝那个，可谁也不听他的话，又被诚意伯夫人打了两下，脸上挂不住，嚷道：“随你们闹好了，这百花宴三妹妹是去定了，好不容易有个能攀上镇国公府的机会，谁若是从中作梗搅黄了，我就跟谁没完！”
屋里乱成了一锅粥，安从云才懒得看戏，开口对周承轩道：“伯爷，我有条绿底绣蕃莲花的裙子，我想着若是能去百花宴，穿着倒是极应景的。只是姨娘才给我绣了一半，不若伯爷帮我问问夫人，能不能让姨娘跟我回去，把那裙子绣完？”
周承轩被诚意伯夫人和周韵灵两个哭得头都大了，听见安从云的话，当即挥手道：“叫她这就跟你回去！”
林姨娘还呆在原地，闻言立刻望向安从云。安从云对她招了招手，她尴尬地想向诚意伯夫妇两个行礼，踟蹰半晌发现没有人注意她，于是便悄悄地溜了出来。
安从云几人从院子里出来，俱是呼了一口气。林姨娘拉着她的手，关切道：“今儿早上起得早了吧？等会儿你还去书院么？若是去的话，叫玲珑给你拿个靠枕，在马车上多睡一会儿。”
安从云点点头，问道：“姨娘，我没来的时候，她可曾欺负你了？”
林姨娘眼圈一红，却摇头道：“不过是些主母磋磨妾侍的寻常手段……无妨的。”
“我既然说了让你替我绣裙子，那么往后你便不必再去了。”安从云察觉到不对，但林姨娘不说，她也不好再问她，于是只能说道，“姨娘，你再忍些时日，到时候我带你走。”
“傻孩子。”林姨娘匆匆撇过头抹了一把脸，心下感动。这是宁儿第二次说这话了，林姨娘只当她是在哄自己，“宁儿，你有这个心，姨娘便满足了，你也不必挂心姨娘，往后你若是有了造化，能够嫁个好人家，姨娘在这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安从云知道林姨娘并不相信，也没有反驳。她想着自己白日里不在，即便有了周承轩的同意，林姨娘想要安安稳稳躲在小院子里只怕也是不行的，诚意伯夫人指不定会寻到什么由头来磋磨她，于是便问道：“姨娘，你同那何姨娘可相熟？”
林姨娘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摇头道：“不过是在夫人那里碰上能说几句话罢了，倒并不相熟。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同夫人是一心的。”
“一心么？”安从云微微笑了起来，“我看倒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