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安从云本以为那些和尚来都来了,即便是自己搬出了陆元白,他们也会顾忌诚意伯夫人的意思,在她的院子里闹上一阵子,谁知竟然就没了消息,过了几日她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些和尚只是草草在前院转了几圈,念了几句佛号便走了。
安从云还觉得奇怪,依照诚意伯夫人的性子,虽说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牵扯在周韵珊那儿,可到底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给自己抹黑的机会的。明明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和尚,怎么能这么就算了?
后来她听玲珑说,其实并不是夫人想叫那些和尚走的,原来是城中另一户人家给了大价钱,要明觉他们立刻赶过去,所以思量之下,明觉退还了诚意伯夫人一半的银子,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另一家去了。
“小姐,您说夫人以为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有孕了,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玲珑一边替她剥着蜜桔,一边问道,“莫非夫人想着不过是个丫鬟,才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若是没有放在心上,咱们这几日能过得这么安稳?”安从云摇摇头,“她不过是在等一个稳妥的机会罢了。如今雪梅已经不跟着二姐姐到处去了,只推说是病了,夫人又能怎么做?即便她心里认定了雪梅有了身孕,也不好巴巴地去找一个庶女房里的丫鬟吧?”
“夫人要等什么样的时机?难道要等雪梅主动撞到她身上不成?”玲珑将剥好的蜜桔放在安从云面前的描花鎏金碟子中,又拿起了一个,“二小姐早已经叮嘱了雪梅这些日子不能出门,夫人只怕等不来那机会了。”
安从云将蜜桔掰开,拿了一瓣放入嘴里,登时被酸得眉毛都蹙到了一起去:“呸呸呸,这哪来的蜜桔,为什么这么酸?”
“是骆公子送来的呢!”玲珑连忙取了纸篓递过来,好叫安从云把嘴里的蜜桔吐出来,“小姐,您方才吃的那个不好,皮又干又硬的,尝尝这个,保准甜!”
安从云半信半疑地拿起蜜桔,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捏着一瓣,迅速地塞进了玲珑的口中。
“酸吗?酸吗?”她急切地问道。
玲珑呆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姐是不爱吃酸的,故而叫她先尝尝。她摇摇头:“不酸的。”
安从云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还不忘对她解释道:“夫人等不来那机会可不行,即便她等不来,咱们也要给她创造机会呀!她不是那样能够沉得住气的人,眼下最好的时机,便是八月十五中秋家宴那天了,雪梅平日里可以躲着,那一日是躲不过的。”
“若是夫人提前动了手……”玲珑满脸担忧。
“那咱们就见招拆招呗。”安从云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玲珑,把我的刀拿来。”
玲珑很快便拿了一柄纤薄的小刀过来,安从云接在手里,随手从桌上的果盘中拿起了一个甜瓜,放在手里雕刻了起来。
这是她在军中学的,因为是女孩,虽从小习武,力量到底不如男子,于是父亲便请了师傅教她些奇巧的功夫,不依靠蛮力照样能够取胜。师傅专门教了她许多暗杀的本事,为了锻炼她对力度把握的精准,其中一项日日都练的,便是在各种瓜果上面雕刻,最初是西瓜,然后是苹果,再然后是葡萄、黄豆、米粒,最后是在鸽子蛋上面雕刻,要求她做到既能将蛋壳雕成镂空,蛋液又不会流出来。
她苦练多年,倒是练就了一手雕画的好功夫,雕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如今她成了周韵宁,身体底子不如从前,需要慢慢锻炼,可这门手艺却没丢掉。
这小刀是她早早便吩咐玲珑替她寻来的,最初的时候怕被玲珑发现异样,只敢悄悄地雕刻,后来她看出来了,自己无论突然会了什么,玲珑也压根儿不会起什么疑心,只会拍着手满眼崇拜地说我家小姐真厉害。
从前的时候,卫曼青见过她这手把戏,也是崇拜得不行,吵着闹着要她刻些东西送她。安从云给她在桃子上刻过游园图,在梨子上刻过小像,在西瓜上刻过春景,她都当成宝贝似的收了起来,只是到底是瓜果,没过上几日便腐坏了。
后来安从云雕空了一颗核桃,里面是她们两个并排坐着,她在喝酒,卫曼青在弹琴。
卫曼青收到核桃的时候,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然后将自己装着首饰的盒子捧出来,“哗啦啦”地把里面的珠宝倒了一地,左挑右选,最后拿了一根项链,闹着要把上面的红玉吊坠抠下来。
“阿云,你帮我把这个抠下来,把核桃穿上!”卫曼青举着吊坠求她。
“好端端地,你这不是糟蹋东西吗?”安从云不由好笑,“这项链我见你戴过好几次,分明是喜欢,糟蹋它干什么?”
“我才没糟蹋呢,”卫曼青噘着嘴,“我换了这个核桃之后还是要经常戴的!”
“你穿金戴银的,然后脖子上挂着个核桃?”安从云摇摇头,“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卫曼青双手叉腰,气势十足:“谁敢笑话我,我就叫我哥去打他!”
“就算别人不敢笑话你,余嬷嬷只怕也不会让你戴的。”安从云好心提醒她。
卫曼青一下子就泄了气。余嬷嬷是王妃给她从宫中请来的教引嬷嬷,素日里严厉得很,卫曼青实在是有些怕她。
“那我就叫府里的工匠做个玉雕的架子,把这个放在上面。”她想了想,又高兴了起来。
安从云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是个核桃罢了,哪里就配得上用玉雕架子了。我雕来给你玩儿的,你收起来便是了。”
“那可不行,万一哪天找不到了怎么办。”卫曼青却是固执得很。
“找不到了我再给你雕一个就是了。”安从云那时候这样对她说。
如今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道曼青有没有从她的死讯中走出来。周韵宁的身份与卫曼青相差悬殊,安从云只能在长公主的百花宴上才有机会见到她,所以她才一定要去这个百花宴。
她要向曼青证明自己的身份,这样才有足够的银子跑路。
“小姐,您刻的这是谁呀,真好看!”玲珑赞叹道。
“她呀,”安从云看着甜瓜上逐渐浮现出卫曼青的脸,笑着说道,“她可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小姑娘!”
一转眼,便到了入宫参加百花宴的日子。
周家上上下下都紧张了起来。本以为应当是大小姐去参加,谁知却被三小姐截了胡,结果等到了日子,二小姐和三小姐手中却各有一张请帖。
“珊儿,你怎么会也有请帖?”周承轩难以置信地问道。
周韵珊看了看安从云,安从云便替她答道:“伯爷一直教导我们姊妹要互敬互爱,那日我见了世子爷,便问他能不能再弄来几张请帖,机会难得,我想让家中的几个姊妹一同去长长见识。世子爷应了,第二日便又送来了一张。”
陆元白这个身份真是太好用了,她有什么解释不了的事,统统推到他的身上就行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去问这是不是真的。
“真是太好了!宁儿,你果真是懂事了,没有辜负为父平日里对你的教导!”周承轩果真毫不起疑,连声夸赞,随即又想到了周韵灵,不由叹道,“只是世子爷偏偏只送来了一张,若是送了两张请帖,你们姊妹三人不是都可以去了?”
请帖是安从云去偷的,虽然她完全可以多偷几张出来,可她就是不想。
“这件事情倒是怪我,我那日开口管伯爷要了请帖,却不想大姐姐竟那般在意,心情郁结之下病了这么些时日,一直断断续续地没好利索。当日我确实同世子爷提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世子爷也知道了大姐姐身体抱恙的事,说那日是长公主的寿诞,宫中来往的都是贵人,怕万一有谁回去害了病,要怨到咱们诚意伯府上,就只给了我一张请帖。”安从云笑眯眯地望着周韵灵,说道,“大姐姐,你好好在家养病,等病好了,这百花宴明年定是能去的!”
明年!周韵灵的手死死攥着帕子,她早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两年里不是没有人上门提亲,只是父亲母亲一直想好好挑一挑,全等着她在百花宴上露脸,好好再提一提身份呢!若是再等到明年,她早就成了老姑娘了!
只是木已成舟,她只能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柔声说道:“三妹妹是为了伯府好,我是知道的。”
她心里的恨,比周韵宁直接将她的请帖要走那一日还要深。她去不成也就罢了,凭什么周韵珊就可以去?这两个人从前水火不相容,如今怎么竟走得这样近,想来定是中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指不定就与周韵珊那个怀了身子的丫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