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安从云睁大了眼睛,“骆公子,你不会是那种人吧?”
“哪种人?”骆清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种人,我也说不清楚!”安从云说道,“我从前就认识一个那样的人,他分明又瘦又弱,却一意参军,旁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次听他说,原来是小时候有个邻家妹妹,办家家酒的时候说自己以后要嫁个大将军,后来阖家搬走了,他心里头念念不忘,就想着自己当个将军,再把那妹妹找回来。”
“这样的人不好么?”骆清问。
“不好。”安从云摇头,“人家妹妹不过是随口一说,后来去了别的地方,想必也已经嫁人生子了,他倒好,总想着之后有一天去找她,若是他真的去了,妹妹指不定愿不愿见到他呢!”
“我觉得三小姐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骆清说道。
“你能听出来便好。”安从云说道,“即便是你我小时候见过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突然跑来说什么为了我而来的,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困扰了。”
“可我听闻三小姐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骆清说,“若是三小姐同我去了西域,虽说我骆家只是个商贾人家,可定会比在诚意伯府好上许多。”
安从云简直被他气笑了:“骆公子,我听说你是骆家如今的当家的,为何说话行事这样幼稚呢?你我不过昨天才认识,我为何要随你去西域?为了你借我看的那几本游记,送我的护身符,给我买的糖人儿,还是陪我吃的一碗面?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说让我同你去西域的话,委实是有些逾越了。”
“三小姐误会了,你虽觉得我是陌生人,可我已经找了你许多年……”
“算了吧!”安从云打断了他的话,“没想到你果真是那种人!你说你找了我许多年,可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想要你来找我。如今我的日子虽过得没那么好,可终究还是能够自己做主的,以后也会越来越好,就不劳骆公子挂心了。”
“宁儿,你听我说……”骆清试图解释。
“停停停!”安从云连连摆手,“骆公子,你我还没有那么熟吧?你还是叫我三小姐好了。”
“好,三小姐,其实并非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只是想对你好些来补偿你……”
“你又不欠我什么,谈何补偿?”安从云奇道,“骆公子,我看你是有些魔怔了。说起来,即便是我当年出生在靖王府,你我就算真的见过面,彼时我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你为何要这样执意来找我?”
“三小姐,若是我说,其实你并非诚意伯府的三小姐,而是我骆家的小姐呢?”骆清正色道。
“……哈?”安从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
“我知道忽然这样说,三小姐心中难免有疑虑,”骆清说道,“回府之后你尽可以问问你的姨娘,她会告诉你真相的。”
安从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周韵宁竟是骆家小姐?这么说,难道是林姨娘被丢在西域的时候,给周承轩带了绿帽子?
这样一想,安从云心里忍不住给林姨娘鼓起掌来,姨娘啊姨娘,从前是我不对,总觉得你没什么志气,一心只靠着那个扶不起来的周承轩,现在才知道你竟然这般有魄力,给他带了绿帽子不说,还把孩子光明正大地抱回了诚意伯府里,让他白白帮你养了这么大!
“这信息量有点大,你让我回去好好消化消化。”她摆着手对骆清说道。
她倒是没有怀疑骆清的话,骆家如今虽然低调了许多,可是单看如今涉足的产业便知道,只怕财力比从前更盛,若是骆家想调查一个人,轻轻松松便能知道那人身上发生的事。听骆清说他已经找了她许多年,想必这两天的时间里,他定是派人将当初发生的种种全都查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这样笃定地说自己是骆家的女儿。
想着想着,安从云心中倒是对周韵宁升起了一丝同情来。她活着的时候,身份是诚意伯府的庶女,爹不疼娘不爱,一心对她的姨娘她自己还瞧不上,如今她死了,被自己鸠占鹊巢,突然间天上掉馅饼,她就成了骆家的小姐了。
“宁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骆清说着,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
安从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来:“你……还是等我先适应适应吧。”
骆清“哦”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两人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着。
等快到诚意伯府的时候,安从云问他:“所以,其实你是我哥哥?”
骆清点头道:“你回去问问你的姨娘便知道了。当年你离开西域的时候,身上应当带了我骆家的信物,不知你有没有见过?”
安从云一怔:“是不是一个带着机关的盒子和几封用秘药写的信?”
“盒子是的,信我倒没听说过。”骆清说道。
“姨娘还说那盒子里装的是从前在西域时定亲的信物,”安从云自言自语道,见骆清望着她,又问,“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半块血玉,”骆清说着,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玉递了过来,“这是骆家嫡出子女才有的证物,你的那块应当能同我这一块拼到一起。”
安从云接过来放在眼前看,那玉是半月型,玉身通透,放在掌心握着,传来丝丝暖意:“你可知道那盒子如何打开?”
骆清摇头:“那盒子是骆家用来存放珍宝的,每个盒子的机关都不同,没见过那盒子我是解不开的。不过你若是将那盒子带给我,兴许我可以试试。”
“那我得了空便带出来给你看看。”安从云说着,将玉还给了他。
“所以你相信我了?”骆清问道。
安从云胡乱点点头:“骆家富可敌国,即便是假的,我从诚意伯府的庶女变成了骆家的嫡女,做梦也该笑醒了。这种事情你肯定比我更谨慎,你都认定了,那么应当是真的。”
骆清听了她的话,忽然就笑了。他本就生得俊俏,此时一笑,不同于往常面上常带的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倒是多了几分真诚,整个人隐隐透出轻松来,似乎压在他肩头多年的重担终于卸了下去。
“如此便好,”他柔声说道,“宁儿,你可愿意与我去西域?”
“不愿意。”安从云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骆清呆了呆:“可是你分明说了相信自己是骆家小姐……”
“相信归相信,可我不想去西域。”安从云说道,“即便我是骆家小姐,如今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不会因为出身不同便改变心意的。”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骆清追问道,“昨日在席上,我听陆世子似乎说,诚意伯想让你嫁进镇国公府,这是你想做的事吗?”
“我才不想。”安从云厌恶地撇撇嘴,“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我并不想去西域就是了。”
“我是你的兄长,你想做什么同我说,我会帮你实现的。”骆清说道。
若是我说我想去北疆上阵杀敌,你也能帮我实现吗?安从云想到,只怕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或者是怀疑诚意伯府把好好的骆家小姐养坏了脑子。
“不用劳烦你,我自己就能做到。”安从云敷衍道。
诚意伯府就在眼前了,她站定,与骆清道别:“骆公子,你所说的事我是相信的,只是身份如何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无论是周家小姐还是骆家小姐,对我而言都是束缚罢了。你若是抱着想让我与你回西域的心思,那么便放弃吧,我是不会跟你去的,若你只是想认回自己的妹妹,那么我也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兄长。”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骆清在她身后急急喊住她:“宁儿,我知道你从小便在长安城长大,朋友姊妹都在此处,贸然让你换一个根本不熟悉的环境,你心中定是不愿的。只是如今祖母年事已高,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能见见你,你能不能同我去看看她,满足她的心愿?”
安从云听了,心里倒是有些奇怪,这骆家人倒是大度,虽说周韵宁是骆家小姐,可毕竟是骆家家主同一个姨娘所生的,那姨娘还是别人家的姨娘,按说那些高门大户里,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恨不得捂得死死的,谁都不知道才好,没想到这骆家倒不避讳这些,一直找了这么多年不说,还想着让她认祖归宗。
“待我有了机会,会去看她的。”她说着,对他挥挥手,转身往诚意伯府走去。
“宁儿……”骆清在身后叫她。
安从云回头,他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笑,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人,他找到邻家妹妹了吗?”
安从云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摇摇头说道:“他死在战场上了,没能活着回来。”